柳枝说起来,“哎呀,你都不知道,私下里少爷多惯着她!比明面上的宠多了,那叫一个要星星不给月亮呦,这丫头的脾气全是他惯出来的,真是叫人嫉妒死了……””
苏辰也想听,被柳枝瞪了一眼。柳枝说他:“我们闺阁闲话,你凑什么热闹?你要是闲着没事儿,要么哄孩子去,要么去接一接少爷,算着时日,他也快到了。”
“软玉三姝”六年重聚,都有了各自的姻缘,有聊不完的闲话。苏辰说着她俩小声点,别吵到林妍休息养病,柳枝说着知道了,又撵他。
苏辰识趣地走了,先找乳娘抱了孩子,又吩咐长随去套车,打算带着孩子出城去接楚奕。刚走到府门前,差点迎面撞上个人,好在俩个人身手都好,来人刹住了步子,苏辰一侧身没叫撞到孩子。
看清了来人,苏辰气道:“楚老四你看着点路!人在我府里,还能跑了不成?”又去哄孩子吓没吓到。
小丫头才一岁多,咿咿呀呀的,瞅着风尘仆仆的楚奕直好奇,苏辰教孩子给楚奕打招呼。楚奕夸了孩子两句,实在很是敷衍,着急问苏辰道,“妍儿呢?怎么样?”
苏辰向后院一指,“柳枝和夏莹陪着呢。我看她病的挺重,一多半的时间都在昏睡,你快去吧。”
楚奕道了声谢,抬步就往后院跑。葛白也要跟过去,被苏辰拦住了,说,“喂,到底是我王府内宅,你们一个个的都往里面闯像什么样?你们来了多少人,安顿好了没有,尾巴料理干净了吗?林妍没什么大碍,干活去,这时候别让她再操心你们了。”
林妍到了菀南,紧绷的弦松下来,一下子就陷入了昏睡。昏昏沉沉的,陷入了醒不过来的梦魇。
梦见一幕幕香艳荒淫的场景,梦见许多人,也梦见……她自己。
梦见了妈妈,板着脸,拿着藤条站在前面,对那些卖身进来又不肯卖笑的姑娘好生调教,被调教的姑娘里……也有她;
还梦见许多的人,对她指指点点……许多人骂她,说她青楼贱籍,怎么还不去死,说她有辱门楣……那人的脸渐渐清晰,是那个知州夫人,那些污言秽语,更具体了……
还梦见许多许多的人,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朝她扑过来……
许多人,她看不清他们的脸,她想呼救、挣扎,却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
梦境真实又凌乱,林妍在梦魇里沉沉浮浮,想喊喊不出、想逃逃不掉、想醒醒不来……想死,也死不了。
楚奕一身风尘推门进来,柳枝与夏莹一愣,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二人偏头看了一眼林妍的床榻,向楚奕识趣地见了个礼,退出去关了门。
楚奕一步步走向了林妍,病中的姑娘苍白消瘦。两年未见,楚奕看着夏莹那一封封来信,看白妮送来的病案,从青衣军旧部的只言片语中,猜得到林妍身子很弱,可亲眼见到了她这生机悬线模样,仍是被惊了下,心疼地无以复加。
“妍儿?”楚奕坐在林妍身边,轻轻地唤她。想叫林妍知道他到了,又怕吵醒了昏睡的姑娘。
这轻轻的一道声音穿进林妍的梦魇里,梦境里的林妍仿佛看见了楚奕的身影在眼前……很远,很远的地方。
一时林妍心里难受,伸手要拉他,却拉不到。心里又急又痛,她想喊他,却也喊不出来,难受地落泪。
楚奕看见林妍眼角,一滴眼泪凝出,一道泪痕滴落鬓间。
像刀子一样的,扎进了楚奕心里。
楚奕握住林妍冰凉的指尖,擦了她的泪,低声说,“我在,妍儿,我来了。不怕,没事了。”
九月十六那天,楚奕就上了枯石岛,等白妮回信。
如果白妮带来的是林妍安好,大婚顺利的消息,楚奕尊重她的选择。可如果有变数,便是闯一趟西雍京城,去那轩明眼皮子底下转一圈,他也得去。
结果,赶回枯石岛的白妮告诉楚奕:大婚的前一日,十几名朝廷命妇去了小林府,太医也召过去了,林妍验身两次,都没有过。轩明重兵包围小林府,而后林妍被他拉进了屋里,再出来的轩明就下旨鸩杀林妍。青衣军旧部、柳枝、刀爷和他的江湖老友、还有白妮自己都气不过,一夜,焰火乱京,把平康巷、御史台、轩明寝宫,全给点了。
听得楚奕眼睛都红了。一次验身还不够?还两次?还……还要杀她!
这是他从小呵护着长大的妍儿!是豳和府那样的情景下、也控制住了被背叛的一腔愤恨怒意、把箭射向城门楼的牌匾上也不舍得伤她、把城池送她的妍儿。
怎能容人如此糟践她?
楚奕心疼的滴血,从来没有这么恨过,片刻不敢耽搁,当即就动身菀南。
林妍困在梦魇里,醒不过来,楚奕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进来,林妍更着急了,左奔右跑,但跑不出烟花地,跑不出妈妈的藤条、和许多许多人的□□。
病榻上的林妍紧紧闭着眼,眉头紧促,睡得不安稳起来。紧蹙着眉头,林妍低低梦呓,楚奕凑近了听,听到她说的是——
“少爷。”
轻轻嘤咛的两个字气音,重重地落在楚奕心上。
“在,我在。”楚奕连声答应着,说,“妍儿,我到了,在你身边,别怕。”
这一句落进林妍梦里,林妍的心忽然就踏实了,好似有了着落,渐渐地平静下来。
楚奕轻轻地翻过林妍手腕,搭上她的脉,可目光一低,就看见她左腕上醒目的割伤,结着厚厚的痂。三两道长长伤口,交错着蜿蜒进袖子里。林妍谨慎,那天被碎瓷割伤也不敢用药,唯恐担心影响了守宫砂的结果,也没有心思处理伤口。等到第二日路上又被夏莹提醒,伤口就有红肿化脓的迹象了,又切开了排了脓血重新包扎,结痂就慢。
楚奕看到了,心痛的难受,握住林妍手,生出了“早知如此,他何必让他楚霖?管它什么忠孝良悌,先给妍儿一个安稳后方再说”的想法。如今累的林妍为了支援他北伐,把自己牺牲到这等地步!
楚奕执起林妍的手,合掌夹在掌心。林妍气虚血虚,手也冰凉,像是怎么也暖不热似的,楚奕就给她暖着,静静地坐着,看着她、陪着她。
自东雍一别,已近两年。
但玄同会与江南商会对海齐的支援,一天都没有断过。
也是最近,白妮才对楚奕说了实话,根本没有什么商会,都是林妍军屯攒了好几年的粮草,她散尽小林党嫡系,也是为了粮草转运。
正是因为军屯的粮草转运,林妍惹了不少旧部不满。有人参她倒卖军饷借军屯谋利,起先林妍还能压下去,可后来随着京里谣言传开,好几个地方驻军将领联名弹劾,这才拔出萝卜带出泥,林妍支援楚奕北伐的事情,在轩明这头彻底兜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柳枝来敲门,说来送饭。
楚奕柔声地喊林妍,轻轻拍她,“妍儿,醒一醒,吃点东西再睡。”
林妍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是楚奕在她眼前。忍了许久许久的委屈突然就有了宣泄的出口,林妍向他伸出手,哑声含泪,唤他:“少爷……”
一瞬间楚奕心疼的揪紧。
柳枝看了一眼,叫丫头们把食盒放下,无声地就出了门。
窗子上罩着青色的薄纱,屋子里的光线清爽而不刺目。
楚奕扶林妍坐起,把痛哭的姑娘紧抱在怀里,由她发泄心里的委屈。
林妍哭的撕心裂肺,楚奕甚至不敢问她都经历了什么,轻拍着她,一遍一遍地说道,“都过去了,妍儿,不要再想了,以后你都有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林妍哭的倒气,她从小哭狠了就是这样,楚奕知道她,抬手给她抹泪,说,“好了,不哭了,再哭你又该难受了。柳枝送了饭来,你看看,想吃什么?”
林妍胃口不好,看了一眼,提不起食欲。楚奕叹气,温声说,“不吃饭不行,你好歹吃两口,听话。”
柳枝送来的都是温补易克化的药膳,楚奕盛了一小碗粥给林妍。林妍接了,慢吞吞地抿了两口,就又吃不下了,抬头看着楚奕。
楚奕“唉”了一声,接了小碗舀起半勺递到林妍嘴边,说,“不多,你得吃完。”
方才说好了两口的,林妍说他得寸进尺。
楚奕笑笑,道:“我再给你拿点小菜过来?”
真是得寸进尺了,林妍破涕为笑。
楚奕看她笑了,也笑。
她又从楚奕手上把小碗拿过来,低头一口一口吃了,吃着吃着,突然“吧嗒”一下,就落了泪。
眼泪落进碗里,楚奕看见了,按住了林妍的手,把碗接过,问她:“还吃吗?我再给你盛一些?”
林妍摇头,楚奕就不勉强她了。
“少爷。”林妍忽然开口,道,“是妈妈。”
楚奕正收拾着碗碟,突然听见这么一句,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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