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听着岑宁久久不出声,一时间叹了口气,“高门大户的人家里头事情复杂,有些事情还得你自己拿主意的!”
还未等岑宁来得及解释,老头已经开始一心守着摊子了,再加上方才提到的这一遭,便是岑宁自己也是心乱如麻。
她光顾着自己是个寡妇,不能入了人家的眼,可是万一人家只不过是让她做个妾呢?亦或者那东家便是个年纪大了的……眼瞎看上了自己呢?
想到此处,岑宁有些心焦,头一回怕被恶霸人家抢回去做小妾,难道就是因为自己的厨艺太过于出色?
从船上一直到江南,所有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能令岑宁细思极恐。
谁没事会给一个做半个月饭的厨娘一百两银子的工钱?
谁会因为照顾一个厨娘的生意而每日都试图买空摊子上的所有吃食?
谁会纵容一个厨娘在待在府外每日做一日三餐用来往都用马车接送?
谁会为了每天三顿饭一个月给一个金锭?
越这般想下去,岑宁便越觉得不对劲。
她不仅是个厨娘,还是个寡妇,怎么会有人这般花心思对待呢?若是说没有半分图谋,岑宁当真是一点儿都不信!
因着胡管事将摊子上的点心买了大半,下午卖空的便格外快,快到了傍晚时还特地有人寻过来只为了买点心,但是那时候别说点心……就连老头卖的馒头都没了,岑宁只好抱歉的开口说下次一定。
下午空的时间多了,原本晚膳就该做的更加精致些,但是岑宁却是往敷衍了的继续做,她突然觉得被云府盯上并不是一件好事,也不知道现在将菜往差了做还能不能来得及。
岑宁精挑细选了三道菜,炒南瓜、小炒肉、豆腐汤……她琢磨着,多吃几天这样的菜,只怕对方就再也不会有让她继续的意思了。
毕竟有一个月一金这样的底子在,还愁找不到一个合口味的厨子不成?不仅如此,岑宁特地开始把熬粥的时间往后推了许久,第一批都少做些。
若是丢了云府这个金大腿,发家致富还是只能够靠自己。
这般做了好几日,岑宁坚持每日的第一批做出的糕点精准到最少,决不让胡管事多带走一块,刻意到了就连胡管事也发觉了后边这几日岑宁是故意不让自己搬空整个摊子。
但是岑宁态度依旧,这事又是自己没有理,胡管事也只能将就着岑宁的意思,好在府中的那位少爷也不曾多说什么,胡管事也没有继续执着于将摊子搬空了。
过了小半个月日子照常,除了岑宁的点心卖的越来越好之外,云府的东家仿佛一点声响也没有,除了照例来接送一日三餐。
只是饭菜的标准从当初的一荤一素一汤,近乎变成了三个素菜,甚至岑宁存着偷懒的心直接装盘点心在食盒里头替了汤。
胡管事仍旧对她客气的紧,至于送过去的吃食怎么更是从未提过。
岑宁心底还是有些按捺不住,十分委婉的问了胡管事的意思,“不知东家对这饭菜有无新的要求,每日这般吃着,只怕是会腻味了。”
胡管事只是笑呵呵的回了句,“少爷很满意娘子的手艺,娘子照常便好。”
岑宁听了面上看着十分欢喜,心里头却不住的嘀咕……那人怎么还没吃腻味她做的饭菜?
最后,岑宁想了个法子,在胡管事来之前写了封信塞在食盒之中,内容大概就是岑宁会的菜式已经全数做给他吃过了,如今已经是江郎才尽,他可以开始找下一个厨娘了。
可是等了几日,没回音也就罢了,胡管事也还是照常,半分要换人的迹象也没有。岑宁心头开始着急了……她总觉得这般不是办法,她想要摸一摸这东家的底细,若是孽缘还是要趁早了断。
岑宁第二次往食盒里头塞信的时候,难得又做了几道好菜。她琢磨着也可能是对方是真心喜欢她的手艺,偌大的江南多个靠山并不是坏事。
所以,她在信中约了东家见面,若是东家肯见她后来的事情便都好谈,若是不愿意见……这厨娘她也是不敢再做了。
月上柳梢头时,丹朱街头仍旧人来人往一片热闹,商铺两旁挂满了灯笼,远看也是星星点点,虽不及京城那般辉煌,却也是繁华无比。
今日收摊的早,又约了人见面,岑宁难得在晚上出来,见了这般景象也是有些心痒痒,便想着到时候回去时再逛一逛。
一路走了过来,偏里头些有家酒肆牌坊上写着三娘酒坊。
之前来时,岑宁便盯上了这家酒肆,倒也不是因为别的,这酒坊虽是在闹市中但是里头并无太多喧闹之声反倒是有一种闹中取静之感。
再加上岑宁鼻子又比常人更灵一些,便早就闻到了这般醇厚的酒香。
如今能抽空来喝一杯,倒也是了了岑宁这个酒鬼的心愿了。与外头的街市不同,里头灯火如昼,台上还有人唱着曲儿。
待到岑宁落座之后,老板娘才匆匆赶了来。岑宁瞧着她年纪与自己一般,头发梳了个飞仙髻,上头镶了朵富丽的牡丹,旁边斜插了一只步摇,一颦一笑皆含风情。
美人走过来见了她时先是一愣,接着便笑着开口道,“姑娘一个人吗?看着有些面生,应当不是本地人吧?”
虽然聊着,美人手上的动作也是顺畅如流水,随手拿了一壶酒便给岑宁满上了一杯。
“美人好眼力,我确实刚来此处不久,不过不是独自一人……这先给我倒好了酒莫不是美人怜惜我,想与我共饮?”岑宁端起面前的酒杯,倒也不介意便直接饮了一口。
美人闻言似是觉得有趣,柔荑掩面娇笑道,“姑娘真是有趣极了,此事先不急,既是姑娘等的郎君来了,妾也应该让位了!”
还没等岑宁反应过来,美人便如同飘去的云一般远去了。
眼前裙裾艳丽的嫣红突然成了月白的袍子,岑宁顺着看见脸时,只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可是真的看清了……她总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方才那杯酒……醉了。
“不对,不对……一定是看错了!看错了!”岑宁低头碎碎念着,但是她怎么都不敢抬头再看了,怎么又是这人?明明这人已经只是留存于上一世的记忆。
“岑娘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卫谕嘴角噙着一丝笑,径直走到了岑宁对面坐下,抬手便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再为岑宁也续上了一杯。
看着面前面目可憎的人,岑宁努力的想挤出一丝笑,结果怎么都笑不出来,撇了撇嘴……罢了,不强求。
“卫公子不是应当上京赶考?怎么会在此处?”眼前的人毕竟不清楚上一世那段恩怨,岑宁也无迁怒的想法,但是他毁了自己的好心情也是真。
事已至此,她只想赶紧把人打发了走,从那山窝窝中跑出来的事情,她也不清楚卫谕清楚多少,但是只要她不动声色……卫谕没有理由为难她。
尽管她曾经在饭菜里头放了些许给猪的药,但是这事只要她不说,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正当她心头细细盘算之时,卫谕一句话让她险些把酒都全数喷出来了。
“不是岑娘子请在下在此处小聚吗?”相比岑宁呛的一身狼狈,卫谕仍旧一身清贵,月白色的袍子仍旧无暇。
原本香醇的酒水,岑宁如今只觉得嘴里有些发苦,“原来是这样,又是这样……”岑宁自言自语的念着。
本存了逗弄之心的卫谕,总觉得面前这般的岑宁看着有些不对劲,刚想开口便见对方垂着头道,
“既是如此,少爷的膳食往后还是另寻他人吧!岑宁不过一介乡野村妇,不该得少爷如此照顾。”说完,岑宁未有半分再想留下的心思,起身便想离开。
“岑娘子若是想离开在下自是不会阻拦,但是东大街那处摊子能否继续,便是娘子如今决定了。”肆无忌惮的说出**裸的威胁后,卫谕又浅浅的抿了一口杯中佳酿,像是从不在意岑宁的去留一般。
岑宁气的浑身发抖,猛然回头对着卫谕咬牙切齿道,“你敢!”
这人就是这般可恨,明明是弃之敝履的东西却偏偏要圈在身边,从不珍惜,任其枯萎凋零。
那人仿佛半点未曾察觉岑宁身上的戾气,慢条斯理的拂了拂袖子,“在整个江南,只有我能护得住你,也只有我可以给你想要的所有。”
这样的话,岑宁闭了闭眼,果然只有卫谕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不论是以前或是现在……“在整个京城,你只能依靠我,也只有我才能护住你!”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岑宁心头突然涌上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她以为她真的可以逃开所有,重新开始,原来不过是回到了另一个开头。
无论怎么样都能够遇见卫谕,无论怎么样都要与卫谕纠缠在一起,就仿若是逃不脱的宿命一般。
“岑娘子或是对在下有些误会,不若还是坐下谈?”卫谕丝毫不担心岑宁会离开,他清楚岑宁的目的,若不是如此,便也不会在今晚约了他出来。
认命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看着面前满杯的醇香,岑宁的心从未如此平静过,不如说是死了心。
她突然后悔自己将这人约了出来,与其这般模样,还不如她从开始便不知晓究竟那个东家是谁,是何意图……其实这些本就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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