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虚怀带着果子回去的时候，蓝银他整条鱼正安详地平躺在水里，随波逐流，像一条生无可恋的咸鱼，完全不知道虚怀在林子里遇到了什么。
看到虚怀回来，他只是懒洋洋地翘翘尾巴，连吭一声都懒得吭。
虚怀噼里啪啦丢下去几颗果子，“吃吧，吃完了咱们得赶路，出山。”
蓝银从水里捞起一颗果子咬了口，脸色一变，“呸呸”两口全吐了出来。
虚怀看他那样子，乐得哈哈大笑。也顺手往嘴里丢了一颗青皮果子，果子酸涩的滋味在口腔里爆开，虚怀紧跟着也龇牙咧嘴地吐出来，“呸呸，胡仙仙这是一点假话都没说啊。真酸。”
蓝银捂着嘴偷偷嘲笑虚怀，等笑够了才伸手一捞，从水草丛里揪出来一串小河鱼递给虚怀。
虚怀：……捕鱼这方面，还得是鲛人，术业有专攻。
“你吃过了没？”
蓝银点点头，一龇牙，雪白锋利的牙齿闪着寒光。
“吃完，你，剩下！”
虚怀双手合十，道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摇头拒绝了那串小河鱼。
然后念道：“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
蓝银对他的行为感到非常好奇，他趴在岸边的大石头上，磕磕绊绊地问道：“恩、恩人、什么、干、你？”
虚怀：……总觉得自己被骂了，这条鲛人的人话到底跟谁学的！
“是‘你干什么’不是‘什么干.你’。你知不知道，语序也很重要！别说的那么有歧义啊！”虚怀简直要抓狂，不过还是好心给他解释道：“我念的是《往生咒》，又称为《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是净土宗的一种咒语，用于超度亡魂的。”
虚怀又指指被蓝银拎在手上的那串小河鱼，“很感谢你惦记着我。但是我，和尚，不能吃肉。吃素的。”
蓝银看他拒绝这串小鱼，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鱼，鱼，好吃。”
“甜哒！”
虚怀拍拍蓝银脑袋顶，给他解释道，“汉传佛教弟子，有戒律不能吃肉。你自己去一边吃吧。”
蓝银依旧有些疑惑，但也没有执着将小河鱼递给虚怀。他拎着小鱼一甩尾巴，调了个头就亮出锋利的爪子。
唰唰几下，那几条小鱼就被他片成规整的生鱼片，塞进自己嘴巴里。
虚怀一边往嘴里塞青色的果子，一边被酸的龇牙咧嘴。
抬头时余光瞟见蓝银的动作，忍不住夸他，“你这爪子，还挺有用的。”然后庆幸道，“还好之前没让你一爪子挥过来。”
蓝银只听前半句觉得自己被夸奖，高兴地甩甩尾巴，又游开了。
——
虚怀和蓝银一人一鱼在河边填饱肚子，就开始琢磨着怎么下山。
胡仙仙虽然指了果子树，但没说下山的路在哪个方向。
眼瞅着河边雾气越来越多，虚怀就想着要不先回那辆没油的面包车上，等明天一早再顺着车辙印原路回去。
他刚把这想法和蓝银一说，蓝银就挣扎着往另一边游去，边游边“不、不”地拒绝。
虚怀迅速追上去，一把拽住蓝银尾巴往后拖，“不什么不，你到底要去哪儿？不说清楚，咱俩就都在这儿耗着，我看谁能耗过谁。”
蓝银奋力反抗，嘴里叽里咕噜地吐出一串话，看表情就不像是好话。
“北，北！”他奋力指着另一边，“走！”
虚怀听见他的话缓缓松开手，有些疑惑，“什么北？那边不是北，你要再走，咱们俩就出国了！”
蓝银也不知道是听懂没听懂，挣扎的幅度渐渐慢下来，“出、国？”
虚怀见他不再挣扎才彻底松开手，他从水里走出去，站在岸边拧拧身上车套子的水。
“对，要不你还是先说说，你到底要干什么吧。咱俩也别在这儿干耗着。”
蓝银低头想了想，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得，点点头开始讲述。
从他磕磕绊绊地叙述中，虚怀这才明白为什么这条鲛人会出现在蓟京。
原来这条鲛人之前在南海的时候，意外受伤。遇到一个人类小孩，小孩救下了他。后来他就和那个人类小孩成了朋友，约定好天天在岸边见面。
但是一个多月前，那个小孩一连几天没再出现过。
蓝银每天都准时去海边寻找那个小孩，但没等来小孩，反倒是自己被瘦小司机三人发现，给绑架到蓟京来了。
虚怀听完蓝银的讲述，眉头一皱，“那你的鲛珠呢？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去北方？”
提到鲛珠蓝银的表情明显有些心虚，他眼睛滴溜溜地转，装着听不懂虚怀在说什么地样子，扭头不予理会。
“别装，我知道你能听懂。你的鲛珠呢？”虚怀踢踢鱼尾巴，又问道。
蓝银见实在赖不过去才说道：“给，给安安。”
虚怀有些震惊，“不是，你们族长就没说过鲛珠有多重要吗？”
蓝银点点头，“说，说过。”
“安安，”蓝银指着自己脑袋，说：“流血，给，给他。”
“安安，没，没了，鲛珠，北，北。”
虚怀耐心地听他说完，总结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安安受伤了，你把鲛珠给她。然后她就带着你的鲛珠不见了，你循着鲛珠的气息来北方找她？”
蓝银眼睛一亮，拼命点头。
虚怀恨不得一巴掌拍他脑门上，让这条傻鱼好好控控脑子里的水。鲛珠那东西是能随便给人的？
不过蓝银已经将鲛珠送出去了，再怎么说也来不及。
虚怀只好将蓝银从水里捞出来，抗在肩上，“走吧，先出去。那群贩卖鱼口的人，等出去了就报告给老大，让他带人抓。”
“还有，你这得先回南海鲛人族地再说，你一条未成年鲛人，离开长辈是真不行。”
蓝银现在已经不再挣扎了，他妥协地任由虚怀扛着。
林间雾气越来越深，树也越来越高。偶尔有两只被惊飞的鸟扑棱棱从窝里飞出，其余就再没有任何动静了。
虚怀扛着蓝银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怎么他们走了半天还没看到面包车？
眼看着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已经连五步之外的东西都要看不清。虚怀不由得停住脚步，仔细辨认方向。
“嘻嘻”
“嘻嘻”
虚怀和蓝银同时听见，从四面八方的浓雾中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俩人顿时警觉地查看四周。
“看来，没那么容易离开啊。”虚怀展开折叠禅杖，警惕地压低身子，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虎视眈眈地盯着斜前方。
那里林雾深处，有什么东西带着荧荧绿光一闪而过。
“那、什么？”蓝银努力回过头，指着浓雾中的虚影。
虚怀吞吞口水，“不至于这么倒霉吧。真碰上什么东西了？”
蓝银没说话，只是看表情就能猜出来，他对于虚怀的运气也是有了深刻的认识。
虚怀扛着蓝银一步步向后挪动，慢慢与闪着绿光的方向错开，力图避开隐在雾中那不知名的怪物。
突然，“低头！”
虚怀猛地大喝一声，挥动禅杖向后砸去，借着这个空档，他扛着蓝银往旁边的树枝上一跃，整个人就带着一条鲛人蹦到两米多高的树杈上。
一只巨大的猛兽爪子带着罡风擦着脚下险险划过，见一击不成，那只爪子又迅速收回躲进浓雾中。
就在这时，更加尖细的鬼笑声从浓雾中传来。雾中不断有人影虚虚实实地划过，他们来回穿梭，灵活地像水中的鱼，试图从心理上恐吓虚怀和蓝银。
浓雾渐渐逼近，可视范围也在逐渐缩小，隐在雾中的猛兽发出低低的吼声威慑。
虚怀扛着蓝银尽力往高处爬，鲛人宽大的尾巴紧紧卷在虚怀身上，一声不吭，气氛显得压抑又凝滞。
终于，隐在雾中的猛兽像是失去耐心一般，嘶吼着扑上来。
在看清对方的那一刻，虚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头体长接近五米的吊睛白额大虎，一身黑黄相间的毛发油光水滑，阴森森的眼睛在黑暗里泛着绿光，颇为渗人。
与老虎一起扑上来的，还有隐藏在雾里的人影。祂们都没有人脸，只有一道虚影，却速度极快地扑上来，甚至尖锐的爪子差点划破虚怀和鲛人的皮肤。
虚怀扛着蓝银站在树上，冷冷地扫视一圈，吐出两个字：“伥鬼。”
然后——
“草！”虚怀扛着鲛人掉头就跑，他俩飞速在树枝间移动，躲避着那些不断攻击的虚影和底下虎视眈眈的老虎。
“真他么无语，毒奶啊这！早知道不对着胡仙仙说伥鬼迷眼了。”虚怀痛苦地一闭眼，旋身躲开一道虚影，自言自语道。
蓝银早在老虎出现的时候就吓傻了，结巴半天只说出一句：“好，好大的猫。”这是他唯一一次没有语病。但眼下虚怀没什么心情去夸他，毕竟逃命要紧。
他扛着鲛人在树枝间来回跃动，堪比灵巧的猴子。老虎在下面紧追不舍，誓要抓住这一人一鱼；身后是速度极快，打不着祂，但能攻击到自己的虚影。虚怀都快崩溃了。
“救命呐——”虚怀只顾扛着鲛人闷头往前冲，蓝银差点被颠吐还要躲避时不时伸过来的伥鬼爪子。
突然，“咔嚓”一声，虚怀暗叫不好，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就脚下一空，从树杈上掉了下去。
“又来？！”
虚怀和蓝银同时从树上掉下去，直直砸到老虎眼前，老虎圆滚滚的眼睛瞳孔皱缩，可见双方都懵了一下。虚怀眼睛一眯，好像看出了什么。
那只老虎眼见送到嘴边的肥肉，下意识张开血盆大口咬下来。
虚怀念的是《往生咒》，又称为《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是大乘佛教净土宗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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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老虎与伥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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