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内气氛凝滞，烛火摇曳，映照沈泓因怒而扭曲的面容。下人们噤若寒蝉，垂首侍立。
沈清辞一路劳顿，身心俱疲，然面对父亲斥责，未似原主那般惊惶垂泪，只平静立于堂中，脊背依旧挺直。
“父亲息怒。”沈清辞声不高，却清晰沉稳，“女儿今日外出，非为闯祸，乃为践行一诺，对摄政王所许之诺。”
“诺言？你对摄政王能有何诺？不过顶撞狡辩罢了。”沈泓全然不信，气得须发微颤，“我不管你用何手段引得王爷注目，然你今日之行已大坏门风。我沈家世代清誉，岂容你毁于一旦。禁足。即刻禁足。”
“父亲，”沈清辞抬眸，目光直视沈泓，“女儿非是狡辩。今日于万香楼外，摄政王亲口与女儿立下赌约。王爷允诺，予女儿三年之期，开设医馆，招收愿从良之女子传授医术。”
“若三年后，女儿可证女子亦能凭医术自立，赢得尊重，婚事便可再议。若女儿失败，则心甘情愿嫁入王府，安分守己。此事，王爷稍后应有知会。”
她将赌约内容稍作修饰，着重强调慕容渊之允诺与知会，以此为凭，抗衡父亲禁足令。
沈泓怔住，面露难以置信之色：“你说什么？王爷与你立赌？这如何可能。”
他实难想象，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会与一小女子立此儿戏又骇俗之约。
“千真万确。当时在场百姓皆可为证。父亲若不信，可遣人探听，或候王府消息。”沈清辞语气笃定。
沈泓将信将疑，然观女儿神态不似作伪，且事关摄政王，亦不敢立时断然否定。
他沉吟片刻，面色阴晴不定。若赌约为真，此刻强禁女儿，便是拂逆摄政王颜面。
可若任其胡为，一旦败绩，非但女儿前途尽毁，沈家亦将沦为笑柄。愤怒之下，亦有一丝对女儿刚历大难的心悸，担忧过度逼迫再生变故。
“纵有此约，你一未出阁女子，抛头露面行医，更与那些女子牵扯，终非体统。”沈泓语气稍缓，然反对之意未消。
“医道本仁术，悬壶济世乃其根本。女儿既承家学，习得岐黄之术，见苦命之人沉疴在身，岂能因贵贱之别而袖手旁观？此非医者所为。”沈清辞晓之以理。
“况且，赌约已立，女儿若龟缩府中，便是未战先怯，届时王爷降罪，沈家何以承担？”
沈泓被问得语塞，颓然坐回椅中。他深知摄政王手段，若女儿违约，沈家确难承受其怒。
良久，他重叹一声，似瞬间苍老许多：“罢，罢。你既意决，我亦难阻。然需谨记，出此府门，你便非沈家娇养小姐，一切后果自负。若非王爷之命，我断不容你如此胡为。”
终将缘由归咎于摄政王威压，为自己寻台阶下。
“谢父亲成全。”沈清辞心下稍安。她知此仅第一步，父亲未真心支持，前路阻障必多。
解了禁足之危，沈清辞即刻着手筹办医馆。她深知，仅凭系统初始百积分远不足用。查看兑换列表，现代药剂价昂，一瓶抗生素便需数十积分，难以普及。须寻符合此间世情之解决法。
【系统，可有以现有药材替代现代药物之医理知识？】
【检索中……推荐兑换《古代本草纲目妇科应用拓展指南》，需积分30。本书基于本世界《本草纲目》，融汇现代医理，优化药材配伍应用，提升疗效。】
沈清辞毫不犹豫兑换。脑中顿时涌入大量信息，如何以益母草活血化瘀，以当归调经止痛，以艾叶温经止血，并辅以特定针灸手法与护理理念。
她静心凝神，仔细梳理。原主虽被严禁学医，但常年居于太医府，那些飘散在空气中的药香、父兄偶尔的讨论，都成了零碎却宝贵的记忆碎片。
此刻，这些碎片与系统灌输的知识相互印证、融合。现代医学的病理逻辑，为她理解古代药材的性味归经提供了全新的视角，仿佛在一张古旧的地图上，点亮了清晰的路径。她心中渐渐有了底气。
她于远离繁华主街、邻近贫民区处，租下一带小院的临街商铺，略作洒扫，悬上济慈堂简陋匾额，权作临时医馆。
接下来，便是首位学徒与病患李招娣。
沈清辞为移至医馆的李招娣复诊。李招娣病情比预想复杂，急症于系统药控下虽缓，然长期饥馑、身心饱受摧残所致体虚抑郁，令康复极为迟缓。
数次，汤药喂入即呕，或因针灸痛楚而抗拒。李招娣眸光灰暗，对沈清辞救治并无多少感念，反麻木道：“姑娘何苦浪费银钱救奴。此残花败柳之身，活着亦是受苦。”
沈清辞未弃，派人日夜守候，不仅用药，更以温和坚定之言开导。连日来，她施针用药极为耐心，喂药前总会先试温度，擦拭时动作轻柔。
李招娣呓语惊醒，朦胧间总见沈清辞守在榻前，眸中是纯粹的担忧，无半分厌弃。这种被当作人来对待的感觉，对李招娣而言，陌生得让她心慌，却又贪恋那一点暖意。
一日，李招娣突发高热，迷糊间紧攥沈清辞之手，泪流满面，呓语道：“娘……莫卖我……招娣会干活……会挣钱……莫卖我入那等地方……”
此句无意识哭喊，如针般刺入沈清辞心房。她恍见那幼小无助女童，被至亲推入火坑之绝望。
助李招娣、助更多如李招娣般女子之志愈坚。她紧握李招娣之手，低声安抚：“莫怕，招娣，俱往矣。往后，你可凭己力存活。”
或药力生效，或此份难得关怀暖了李招娣冰封之心，其病情终见起色。面色渐复血气，眸光亦非全然死寂。冰封的心湖，被这涓滴善意凿开了一丝缝隙。
待李招娣可下床活动，沈清辞正式相邀。
“招娣，我之医馆初开，缺一帮手。此活计不轻，需辨识药材，学习照护，伺候病患，亦需识些字。然我可付你工钱，授你安身立命之技。”
沈清辞语气平和，无施舍之意，视对方如平等。
“工钱？安身立命之技？”李招娣愣住，重复此陌生字眼。于其生涯，唯有被榨取与轻贱，从未有人予她工钱之念，更遑论安身立命之望。
她望着沈清辞清澈诚挚双眸，那眼中无鄙夷，无怜悯，唯有尊重与期待。
霎时，李招娣干涸眼眶湿润，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涌遍周身。她用力颔首，声带哽咽却坚定：“奴愿意。姑娘，奴愿学。定尽心竭力。”
希望之火，初燃于李招娣眸中，那是对尊严与新生的渴盼。
沈清辞开始教李招娣辨识基础草药，晓以洁净消毒之理。李招娣学得异常刻苦，似欲弥补过往所失一切。小小济慈堂，似渐入正轨。
夕阳微光，透破旧窗棂，洒落济慈堂略显简陋却整洁的院落。空气中弥漫淡淡草药清香。李招娣气色较前几日好了许多，虽仍瘦弱，眼中已有了些许神采。沈清辞手持一片干枯根茎，耐心教授。
“此乃当归，”其声温和清晰，“有补血活血、调经止痛之效。观其切面，纹理分明，气韵醇厚。当归当归，既喻游子当返，亦寓女子血气当归经路，调和顺畅。”择此药启蒙，亦暗含对李招娣开启新生之祝愿。
李招娣听得极是认真，小心翼翼以指触药，如抚珍品。低声复诵：“当归，应当归来。”眸中泛起朦胧水光。此番宁静希冀之氛，却被一声巨响骤然打破。
“砰。”院门遭外力狠踹，门板摇颤，几欲散架。万香楼老鸨万妈妈，率四五持棍莽汉，汹汹闯入。万妈妈今日穿戴花哨，面上却罩寒霜，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沈清辞身后李招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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