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渐渐下大了，霍尔在雪上留下的脚印逐渐变深。他一路慢跑，每次落脚时雪被踩实，发出吱嘎的声响。
米尼瓮岛靠近山顶的地方有一片深色建筑物，大概是座废弃的城镇。远远看去，那似乎是唯一有人烟的场所了。霍尔带着布歌朝那方向赶去。
走到半路，他们迎面撞上一个海军士兵。
那人身形高大硬朗，佩戴着棱角分明的墨镜，留着规整到有些可笑的碗盖头，背上背着一杆枪，脸侧不知为何黏着块章鱼脆皮肠。他沉着脸，神情不豫，独自一人走在雪地中。
隔着好一段距离，布歌和霍尔两人就注意到了他。
“避开吗？”霍尔低声问道。
黑港的名字在海军那是挂了号的，其旗下成员和海军碰到一起，身份暴露的话发生冲突是在所难免的。然而布歌思考了一下：这人是从岛上过来，而时间不等人，他们目前最缺的就是情报。
“能打吗？”他问。
“当然。”霍尔答。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那就不避。”布歌冷静地说，“问清楚岛上的情况、岛上有没有发生什么。”
霍尔没有异议。一般来说，在成年人带着小孩这样的二人组合中，成年人才是那个作出决定的人，正如柯拉松和罗，哪怕罗看着桀骜不驯，但他对柯拉松是尊重且信赖的，相信并愿意听从柯拉松的决定。霍尔被威尔莫特·涅瓦纳指派过来保护布歌，不过所谓的‘保护’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但霍尔就是没有异议。
两方相向而行，相距间隔很快缩短。
这海军士兵脸部两侧留着闪电状的鬓角，看面容就知道他年纪还轻。对方同样注意到了布歌和霍尔，他同样不避，只是放慢脚步，似乎在观察他们。
“航海者吗？”那海军不动声色地询问，“现在上岛可不是个好时机。”
霍尔迎了上去。布歌趴在他背上，脸颊隔着兜帽贴着他肩部后方，他不抬头，但能听见霍尔用一种风尘仆仆的、有些疲惫、却又暗含急切的声音问道：“海军先生，请问岛上发生了什么？这孩子……这孩子在旅行过程中生了急病，我们想找医生。”
能不打就不打，布歌对这决策没有意见。
但他不想对这借口作何评价，并认为自己的情况给霍尔提供了很多素材。
海军很快上前，提出想要查看这孩子的状态，于是布歌眼一闭头一歪就开始装晕。他对装晕这事经验丰富且久经考验，再加上他脸色在这糟糕的天气中差得出奇，那位海军士兵粗略检查下，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
他相信了霍尔的话，因此提出：“现在上岛不安全。我们的船停靠在西海岸，船上有船医，跟我一起回船上吧。”
海军的船停靠在西海岸？
布歌和霍尔同时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这是个诚恳贴心的建议，可惜患者是假冒的。霍尔当然不可能点头应下。他五官刚毅沉稳，眼窝深邃，深蓝色的眼睛在望向布歌时会流露出一丝柔软的情绪，但后者紧闭双眼脸色苍白的样子又让他眼神难免黯淡。
他有些爱惜地抱着他，像是不死心般看了眼城镇的方向，迟疑问道：“岛上不安全？”
“非常不安全，有海贼在镇上闹事。现在最好是离开这里，这件事情交给我们海军来处理。”海军士兵宽慰道，“别担心，医生会治好他的。”
布歌眼瞅着这个对话就要被海军士兵截断在这，立马挣扎着醒了过来，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音节：“……哥哥……”
好吧，罗那小子确实比他大几岁，叫句哥哥也没毛病。
布歌被平放在雪地上，霍尔的手臂揽着他，于是他稍微一动弹，霍尔就注意到了。他适时接上：“其实我带他出海是因为……我们打听到，有人看到这孩子的哥哥出现在这附近。您有见过吗？他惯常戴着顶白色斑点帽子。”
维尔戈沉默了：“……”
见过，太见过了。
实不相瞒，他刚刚才见过。
这件事就有点巧了。身为堂吉诃德家族的一代柯拉松，维尔戈两年前接到并一直执行的秘密任务正是潜入海军卧底，是以他从未见过家族内的新成员。这导致半小时前他们刚闹出了不小的乌龙：潜入堂吉诃德家族的海军间谍拜托家族新成员去给海军送情报密信，却好巧不巧送到了自己人派进去的间谍手上。
于是不仅柯拉松想要传递给海军的情报未能送达，还意外在堂吉诃德家族家族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卧底身份。作为从十几年前就追随堂吉诃德·多弗朗明哥的元老干部，在发现首领的亲弟弟竟是卧底后，维尔戈决定做的第一件事是撕毁情报密信，第二件事就是处决叛徒。
只是可惜，他把人打个半死之后，一时没注意，竟让他逃掉了。
尽管多弗说了，他会亲手了结这件事，但对维尔戈而言，一件事情做到一半，终究是让人心情不愉快的。
他本以为罗西南迪和罗他们只有两个人，实际上竟还有帮手的吗？
那个没礼貌的、来自白町的小子上哪勾搭来这种能为他豁出性命、跑到这座岛上的弟弟的？
维尔戈缓缓起身，看这两人的眼神已经变了。
尽管他戴着墨镜，但霍尔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他顿了顿，忍不住咧嘴一笑：“哎呀，暴露了？”
维尔戈的回答是一脚踹了过去。
维尔戈身量超过两米四，完全称得上是优越的体格给他在战斗中带来不少优势。但不像是任他施暴、身受重伤没有体力反抗的真名为堂吉诃德·罗西南迪的二代柯拉松，霍尔的战斗力几乎是完整的。他一个后仰，变换姿势单膝跪地，抓起腰间的长刀横在面前挡住了他的重踢，电光火石之间，甚至能游刃有余地冲维尔戈露出挑衅的笑容。
他一个用力、挥退维尔戈强迫他收腿，而后顺势后跃起身，右手握在了刀柄上，蓄势待发。
两人隔着段距离对峙起来，打量起这难得能跟自己不相上下的人。
刚刚短暂的交锋让双方都对对手有了个基本的了解，至少不是所有人都能踢出这么有力的一脚、都能面色如常挡下这次攻击的。这让在四海罕有敌手的两人都谨慎了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布歌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迅速地离开了冲突爆发的中心点。
——天晓得维尔戈突然动手时，他都感受到一阵微风拂面而过了。
“为什么对一个孩子恶意这么大？”
尽管他们是来偷果实的，但一个普通的海军士兵为何对他们反应这么大？他们又不是悬赏犯，何至于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更不该是这连相关者都要灭口的架势。
霍尔问：“你们有私仇？”
维尔戈没兴趣回答这个问题。
他对布歌居然是清醒的这事感到意外，于是他更加感到自己被愚弄了。
“你们是什么人？”他冷冰冰问道。
霍尔笑而不语，只是下压刀柄，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海贼们的传统是在身上纹海贼团的旗帜或标记以示忠诚，其他组织也或多或少有受到影响，认为给出旗帜意味着庇佑和认可。这是双向的承认。
然而不巧的是，赛雷·霍尔姑且没有在身上纹身的打算。不便干脆利落地向人展示自己的身份，他就干脆闭口不言，左右他相信他行事张扬的首领会将自己的名字印到明天的头条上的。涅瓦纳就是这么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人。
“来帮忙的人。”他这也不算说谎，虽然黑港显然不是来做这事的，但他跟小少爷确实是来帮忙的，“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维尔戈双拳一碰，皮肤外层迅速漫上金属样的黑色光泽。
他冷淡地说：“死了。”
布歌一怔。他还没傻到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但听人这么说还是不太舒服。他感觉不大好受，裹紧外套蹲下来，稍微有些头晕。
不远处的霍尔和维尔戈已经噼噼啪啪的打起来了，一来一回，交手动作很快。维尔戈击打下来的拳头像是金属石块般，竟敢于和刀刃硬碰硬，每次长刀触及他时，发出的碰撞声响完全不像是接触□□该有的声音。霍尔两刀挥出去之后，就意识到这是场硬仗。
这人明明只是个基层的海军士兵，居然会使用这么厉害的霸气？
尽管武装色霸气是‘霸气’里掌握人数最多的一类，但这里可是四海啊，这里又不是伟大航路。黑港里的绝大多数成员连霸气的存在都不知道，同理，霸气也从来不是海军士兵的标配。
糟了，霍尔想。
小少爷问他能不能打的时候，他可是跟小少爷说‘当然’的。
这要是打不了，他可就丢大人了。
霍尔分心看了一眼布歌的状况，发觉他居然蹲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紧地抱住自己时，不由一愣——布歌怎么了？
维尔戈捕捉到了敌人一瞬的分心。他看准时机，肌肉紧绷，将这一次出拳变招为用尽全力的重击。霍尔未能及时做出调整，猝不及防被打乱了节奏，只来得及匆忙招架，随未受伤害，却被击退，往后踉跄了几步，然后被维尔戈看准破绽一脚踹中腹部。
带着破空声的一击狠狠命中柔软之处，霍尔眼前一黑，整个人就飞出去数米远，狼狈滚落到雪地上。他调整姿势，滚了几圈卸力后立刻撑起身体，再一抬头，就看到维尔戈转身向布歌走了过去。
等等——
想说的话还未出口就被他重新咽了回去。他知道此刻言语无用，只能握紧手中的刀，起身，归鞘，凝神定气，然后在下一个瞬间，他脚下猛地发力，身影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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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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