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窗边吹了小半个时辰冷风,赵山岚终于消下去。
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样,就只碰了一下嘴巴而已,他脑子里居然就……
或许自己实在到年纪了,躁动的厉害。
赵山岚愣神之际,窗外的民居热闹起来。说话的,提着灯笼的,陆续出来走到街上。
远看去,秋山湖边上也开始多起光亮来。
大概是龙戏要开场了,所有人往秋山湖边涌去。
关好窗户,去把谭殊词叫起来。
谭殊词迷迷糊糊翻身起来,想到是要去看龙戏,顿时清醒,猛地坐到床边开始穿鞋。
越急越出错,谭殊词的鞋有一只怎么也穿不上。
“没事,不要急,还早呢。”赵山岚蹲下来帮他穿上。
收拾好,出了客栈,跟人群朝着一个方向去。
湖边已经搭起了台子,锣鼓摆上。
两人刚到,选了个不挤的位置,只听得隆咚声一响,龙形花灯蜿蜒出场……
半晌后,随着百姓一阵欢呼,一场舞龙灯落幕,又一出八仙过海登场。
不过后者倒真是唱戏了。
赵山岚和谭殊词看了半程,兴致缺缺,干脆挤出人群。
人都围着戏台看热闹,湖边的栈道上行人寥寥。
谭殊词看向赵山岚:“去湖边转转吧!”
他的脸恰好沐浴在月光下,赵山岚看在眼里。
朦胧而美丽。
欣然往之。
湖风微凉,带来一股淡淡的水腥气。
两人并肩走着,赵山岚刻意放慢了步伐,对上谭殊词的步调。
“为什么今天要把伙食答应下来?”
赵山岚双手抄着胸,他们两个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修房子的人不少,一天光做饭菜就能浪费大半
谭殊词向来想得多些:“修房是大事,虽是方匠人全权接过,却怎么也要让村里人沾手。”
“做饭请几个大娘阿叔,菜也在村里收,如此才不必落人口舌,说咱们不合群。”
“再有,”他突然停住,转身正对赵山岚,“要想工期快,工人吃喝就少不了。若是全折成了工钱,料想他们大抵怕也舍不得吃用。”
方匠人家瞧着家底不厚,这么多孙辈却还挤在一个小院里住着,恐怕是手头不宽裕。
一天的伙食,折算成工钱,起码也能多个十几文。
赵山岚末世狼狈求生了十年,最忌讳别人交往过深。
你不知道些人什么时候会突然死在你面前,或者背地里捅刀子。
可在这里,村人有些可以不多深交,却不能没有丁点利益往来。
毕竟是宗族谱系强盛的古代,河边村这样的小村子里也绝大多数是陈姓族人。
赵山岚和谭殊词说难听了,就是没亲没戚的独户。
对有些人来说,没有帮衬,就是可以欺负的信号。
他们无法确认,会不会有人背后搞小动作。癞蛤蟆趴脚背,不害人还恶心人呢。
害人之心可有,防人之心更是要多。
“你想得周到,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赵山岚下意识就开始夸,可到底没啥文化,来回也就那么几句。
“殊词你真好,什么都为咱们的小家着想。”
一边说还一边扯着谭殊词的袖子,背后仿佛有尾巴在摇。
“别说了……”谭殊词摸摸耳朵,牙酸地别开眼。
发现两人距离过于近了,他又立马退开点,欲盖弥彰,“我们,继续走吧,转一会儿回去睡觉。”
因为对方远离而无精打采垂下去的尾巴立马又支楞起来,赵山岚眼神亮晶晶地,借着月色得寸进尺。
“殊词,我想牵你。”
谭殊词一顿,清清嗓子,小声低语:“随你。”
想牵就牵,还要问,上回不也没问。
赵山岚欢欢喜喜地凑近,大手把谭殊词的手包住。
赵山岚火气重,掌心也热得很,包裹住谭殊词冰凉的手,将对方迅速染上自己的温度,心里满足。
不远处火光明亮,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可还没走出几步,那些欢呼声逐渐变了味道。
哭泣,呐喊,尖叫。
赵山岚猛地回头。
原本的戏台如今竟燃起冲天火光!
人群四下乱窜,不少人冲着往栈道上跑,谭殊词被推了个踉跄。
赵山岚把人稳住,护着他,一起到栈道里侧站好。
逆着人流,借着身高优势,赵山岚往戏台处定睛细看,只见火光外是几个持刀大汉,对着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挥刀。
仅仅眨眼功夫,就有三四个人倒下。
那些人眼里带着惊恐和不可置信,直直栽在地上,连挣扎都不曾有。
领头大汉狞笑着,几步抓起跑摔的孩童,拎在手里,大刀泛着寒光,架在孩子腰间。
赵山岚甚至看见刀尖血液汇聚,滴落。
“娘!呜哇哇!娘!”
那孩子不停挣扎,嘴里大哭不止。
而不远处,一个妇人闻声惊恐地转身,目眦欲裂,想要冲过来。
旁边的人将她拦住,不让她自寻死路。
可孩子就在眼前,性命攸关,她又挣不脱,绝望地滑跪在地上。
只尽可能的,发出足够大声的哀鸣,“孩子!我的孩子啊!放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了……”
母子两个隔空相望,哭声越发凄厉。
大汉让作乱的同伙停下,自己则提着孩子转悠一圈,眼神蔑视对着四周大喊:“林大公子!我知道你看得见!乖乖地出来露面,我就放了这小崽子!别人也能保住性命!”
“你一条命换好几条,不亏吧!”
“这里可都是你天朝的平民百姓!林大公子!我数五个数,你要是再不露面,我就一刀把这小崽子砍成两截!”
“一!”
逃命的人群也不逃了,全都停在原地看热闹。
除了死去的几个人,哭声沙哑的孩子和绝望的母亲,摆在人前的,就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有见识的人听对方口口声声天朝的平民百姓,再看那魁梧的身形。
仿佛窥见什么争斗,小心遁走,明哲保身。
“二!”
大汉嗤了一声,又喊:“还剩三个数!出不出来!”
对旁边同伙使了个眼色,下一秒,刀光一闪,站得最近的汉子缓缓倒地,地上迅速晕出血迹。
人群骇得又退开一圈。
赵山岚听到身边不少百姓小声嘀咕,“这歹人要找的人是谁啊?莫非是寻仇?”
“谁知道呢,这个人早些出来吧,免得还要死人咯!”
“咱们普通老百姓,杀人放火的事压根和我们没关系,不都是无妄之灾嘛!”
“三!”
那头,大汉又数了一声,话音一落,就把大刀抬起来,在孩子细嫩的脖子上比划。
好些人不忍再看,纷纷撇开头去。
那个孩子看着只有五六岁,白白胖胖的,此刻眼睛红肿,哭喊声沙哑,挣扎也没了力气。
赵山岚目光死死注视着,手也紧了紧。
周围人都是看客,他也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也不是他能管的事。
他现在不是无牵无挂一个人。
人各有命——
突然,另一股力量让他侧头,是谭殊词晃了晃他的胳膊。
“赵山岚,你想去对不对?”
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笃定。
赵山岚下意识垂眸,沉默不语。
“你去吧,我会在这等你回来,好不好?”就像每一次进山,他都会等着对方回来。
谭殊词看得出他想去。
或许是出于同情心,或许是因为他拥有高大的身躯,亦或者是无穷的力量,让赵山岚无法对那样一个弱小孩子的生死无动于衷。
谭殊词眼里的赵山岚,从来不是袖手旁观的人。
他知道自己或许是那个被顾忌的软肋,却更希望自己能做一片鳞甲。
赵山岚深深望进谭殊词的眼睛。
“四!”
终于,他放开手推开人群,犹如一道残影,向火光冲去。
“五!呃——”
大汉手里号举的刀被箭矢击落,他眼里一喜,立马丢了孩子,要向放箭处看去。
只要找到人,他的黄金,他的美人,都有着落!
不料转头的瞬间,豁口的菜刀被摧枯拉朽的力量带着,重重从那粗大的脖颈上喇过——皮肉绽开,鲜血喷溅而出。
“嗬嗬……嗬——”气管被切开,大汉捂住脖子,双目瞪大,不甘自己就这样倒下。
最后,他死死将那双冰冷的眼睛记住,带入地底长眠。
来人蒙头覆面,身形竟然与歹人不相上下。
只见他手拿一把豁口菜刀,飞快地又削下一个头颅。
又回头的百姓看着这一幕,两股战战,又惊又惧。
菜刀尽然也能像削豆腐一样,削掉人头。
据说当夜,蒙面的菜刀大侠,放箭的暗处帮手,两路人马联手,半刻钟不到就让贼子伏诛。
而衙门的官兵姗姗来迟,疏散安抚好百姓后,就开始处理现场。
湖岸边,受害人和贼子的尸体分开摆在两处。
戏台早已经在湖风和大火中付之一炬。
捕头李安南面色沉沉地翻了翻几个大汉的尸身,果然如他所想,全是北蛮人。
“头儿,那个蒙面人没找到。”
手下的小捕快疾步走过来,在李安南旁边回话。
李安南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放箭的人呢?”
“也跑了。”
李安南拔出尸体后背的箭矢,拿到面前仔细端详。
官造的箭矢啊,有趣。福禄镇这么个小地方,还能有龙来闹翻天不成。
如今这模样,可不是他一个小小捕头能按下的。
“尸体带回衙门,待禀报师爷再做处置!”
“是!”
远处二楼,一扇窗户悄然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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