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疏月当空，鸭蛋青天色，翠山鸟鸣清新。
代当康被宗青耕从被窝里揪出来，鸟窝头配惺忪睡眼，闭着眼睛洗漱穿戴——还是宗青耕帮他梳头发的。
虽然磨蹭，但两人还是早早赶到，没让别人等——多亏宗青耕深刻了解代当康其人，早起了约半个时辰。
队伍从村后头出发，袁二娘带队走在前面，袁寓背着弓箭坐在推车上，马儿拖着装满原料的车，菜绿得都能滴出水。
两人走在最后——算是宗青耕拖着代当康在走，此人一边走路一边闭眼睡觉，他生怕残体掉下山崖。
路是真难走，山石崎岖，猝不及防就绊住脚步，给草鞋开个口子。
但代当康真牛，闭着眼走路，居然没摔过。
宗青耕生怕他把自己跌毁容了：“求您睁下眼睛看路吧。”
代当康循声音转向宗青耕，扬起眉毛，但眼皮没睁，说话含含糊糊，像正在熬煮的冒泡的粥：“相信你。”
这话一出，他还能说什么呢？
宗青耕只能翻个白眼：“跨。”
太阳伴随他们，云层抽丝般渐渐消失。
甚久。
“卧槽！”
不愧是一月一次的大集市，尚处准备阶段便能初步窥见不久的热闹和繁华，道路两旁已支起各种摊位的骨架，每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像蜂巢里各司其职的蜜蜂。
代当康现在醒了——漫长的路把他活活走醒的。
“别当土包子。”
“你才是——我小时候也跟着爷爷赶集过，感觉就和现在一模一样，”宗青耕道，“好怀念啊。”
代当康有些意外，单边扬眉：“我没见过。”
沿着大道走，拐弯，再拐弯。
大部队停下来。
两人抬起头。
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颜料，“君南大饭店”，五个大字，有些掉色，初晨照耀下，金红相织。
这就是君南山最具盛名的饭店。
一月一次迎客，可不能掉链子。
两人领了任务。三下五除二，宗青耕就把自己任务做完了。四处张望，储物间找不到代当康的身影。
他走出门，正巧碰见袁二娘。
“二娘早上好！”
“店长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活儿，别闲着。”
“了解，我正好要去找代当康呢。”
奇怪，怎么找都找不到人。
突然，有人抱住他的腿。
“袁寓？”宗青耕蹲下来，“怎么了？”
她牵着宗青耕的裤脚，领着往前走。
宗青耕：？
饭店后是树林，两人走入深处，宗青耕警觉一瞥！
掠过一道黑影！
“你们看见宗青耕了吗？”
代当康轮了一圈，没人知道宗青耕去哪里了。
还没等他开始思考，袁二娘声音传来：“当康，来一下！”
“这就是君南大饭店的老板。”
此人尚是人形，但身高直逼两米，精壮身躯有遮天蔽日之势；白猿皮肤本棕，他却比其他村民更加黝黑。
代当康听说过，君南大饭店一月只开张一次，就是因为老板喜四处游历。
他先行上前拱手作揖：“久仰大名。”
对方哈哈一笑，爽朗，打得叶片声簇簇：“鄙人袁犁，字圣洋，唤我字就好，不要客气，哈哈！”
他一偏头，和袁二娘相视一笑：“先前已听二娘提到，说，你名震全村呐，小小年纪便这么厉害。”
“惭愧，哪儿敢。”
他身上的江湖气深得代当康好感。
几人移步厨房。
“听说，你这次游历，得到了一个宝贝？”袁二娘问。
袁圣洋一听到这个，眼睛直接亮起来，手小心翼翼揣入胸前，须臾掏出一精巧小瓶。
白玉小瓶油茂茂地泛光。
“嘿嘿，”他大拇指、食指二指捏着瓶子，轻轻置桌面，“此物难求哇，乃本人于东山饭店里求的许久，里面的玉液堪称奇妙。”
“奇妙？”
“倒一些于锅中和菜向烹炒，啧啧，喷香！”
代当康饶有兴趣，和众人探头一瞧——
猪油！
他不自觉“喔”了一声。
“你知道这个？”袁圣洋注意到他的反应，转向他。
代当康还是盯着瓶子，从口内向下探，猪油光泽饱满，奶白色的。
“嗯，在我那里很常见。”
“常见？”
众人皆惊奇。
袁圣洋问：“那你可会用这个？”
“当然。”代当康和他对视，“我还会制作它——我可以展示一番吗？”
如果说，之前袁圣洋对代当康的认识，只停留在“会做奇怪东西的小孩儿”这一层面，现在，则是把代当康端到水平位置了——他俩都是厨师。
他指指身后：“求之不得啊。”
言毕，袁圣洋让人帮忙张罗，代当康则故意半步落后人群，取出怀里的《探秘中国千年妖怪史》，翻到“白猿”那一页。
和原来内容不同，这一页现在印的是白猿族基本生活习性，最下面一行则是好感度——这是可以变的。
晚上，大概是宗青耕去洗澡的时候，他又和这本书简单交流几句，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一族妖怪总体好感度到达60％并持续，那么就无姓名之虞。
之前还是52％，现在，他瞥一眼，则是63％了。
他又不动神色地塞回去：“不用劳烦，我来润锅。”
袁寓这小孩儿，挺……
宗青耕想评价这小孩儿“问题找上门”的体质，但这对人不尊重——这些事情又不是她自己想找来的。
所以他埋在灌木间，匍匐，死死盯着前面，那只走得相当悠闲的野猪时，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
一对獠牙尖利，每根鬃毛都写着“别惹我”。
和锯嘴葫芦连蒙带猜加手舞足蹈后，宗青耕算是明白了她意思：这只野猪一直不怀好意地围着饭店后院转悠，希望宗青耕把它除掉当午饭吃。
哇哦。
我打野猪？
小姑娘甚至还贴心地送给他自己的弓箭，知道他没有厨房剪刀——但这是儿童版的亲爱的！！
总之，宗青耕就呆呆地跟着小袁寓，还有野猪，感觉自己被溜着玩儿。
是不是认为他要沉不住气了？
不。
宗青耕只是无声跟随，手上还试着拉弓适应，小心不发出任何声音。
一人一猴一猪绕了一圈，又回到后厨。
这莫非是猪自己的地盘吗，宗青耕疑惑，怎么会这么自在？
他还没想通这个问题，霎时瞳孔一缩！
那猪竟向后顶跨借力，尖嘴獠牙径直捅向墙壁——
“香！”
代当康面无表情：“只是炒青菜而已。”
但……代当康扫视全场。
油在古代可是相当罕见之物，许多穷苦百姓也许一生都很少见到，更别提能想到用猪油炒菜了。
“神奇！你怎么想到将玉膏加之于青菜之中？”袁圣洋的目光中炽热更加，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玉膏。
代当康面上平静：“荤油素炒罢了。”
“你果然知道！”袁圣洋一脸“识货”的表情，“此物乃从猪身上提取而成，这次游历，我还特意带一只回来，可惜脾气太暴。”
猪油，在现代世界里很常见，但是古代，也许，普通老百姓一生就只能见几次。
代当康无法和周围的热闹共情，明明距离很近，却像在南极北极。
正当他觉得自己的想法相当不自量力且十分矫情时，不远处，一声“咚！”。
巨响！
一瞬间，袁圣洋化为白猿形态冲出去，同时的还有代当康！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代当康，这声势相当浩大的动静和宗青耕有关。
院内。
“卧槽我该怎样才能把它降住！”
宗青耕骑猪背上，双臂紧勒野猪脖颈，臂上青筋尽显！
野猪屁股上刚挨一箭，震怒尚未发作又被勒，此刻双目赤红，口中“赫赫”吸气，上蹿又下跳。
宗青耕快被颠吐了，强忍胃内翻江倒海，手握短箭，却无从下手。
袁寓化成小猿，利爪长甲长得犯怵，一只长臂挂在树上大力晃荡，脱手，伸爪！
鲜血飞溅，血森森的肉直接翻出来，只不过没把握好力度，差点把宗青耕抓成两半。
他翻身躲过，地上翻滚几圈消力，隐入草丛；袁寓也躲到树冠中。
现在野猪已经不打算拱后场了，呼呼喘气，双目逡巡全场，贴近地面嗅嗅，势必找到他俩的架势。
抓痕淌血，在地上开出成丛的花。
宗青耕眯眼，退后几步，拉弓。
很巧，刚刚袁寓抓的地方离气管很近。
咻——
偏了！
野猪找到目标，蹬腿，冲！
宗青耕被动躲避，袁寓跳下，双爪刺入野猪皮肤，暗红的血液顺着手臂缓缓流下。
可惜这只更加激怒野猪，直接一甩，后背撞到树上，树叶簇簇下落。
宗青耕左躲右闪，身上很快挂彩。
但他也不是一昧避让，不放过任何机会，但都没造成实质性伤害；倒是自己好几次差点被獠牙挑起来。
只剩最后一支箭了。
他用力一闭眼，再睁开，咬牙，撕掉碍事的下摆，直接向前冲去，一攀，爬到树上。
看这架势，野猪估计要连人带树撞下来，短短几秒，野猪就来到树下。
瞄准。
就现在！
他直直跳下，最后一支箭戳穿气管！
动脉的血把他浇个透，但他没松劲儿。
须臾，听得“咚”的一声。
代当康一开门就看见红透了的宗青耕，多亏心理素质强大才没被当场吓死。
“擦擦，”他够了块布扔到宗青耕脸上，“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有只野猪学土木的，想把饭店推了。”宗青耕抬眼示意前面，退让一步。
好家伙。
死透的野猪把众人吓一跳。
一名杂役双腿打颤，一句话断成不连贯的语调：“这是什么怪物！！”
宗青耕疑惑地探头：“这是野猪啊，没见过吗？”
啊？
代当康抓住重点：“你刚刚，宰了头野猪？”
“嗯呐，我厉害吧。”
“满级大学生，”代当康夸奖一句，话锋一转，“但……”
“但什么？”
袁圣洋才从人群中挤出来，直接踩到地上的血。
慌忙抬脚避让，下一秒却对上野猪毫无生气的眼珠。
“哎，走什么？”
“这只猪，是谁杀的？”
袁圣洋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宗青耕对视上，想承认的话却堵在口中，说不出来。
这表情……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是我好友。”
传来代当康的声音。
宗青耕急忙转过去，却看到，人群背后，代当康举着书，脸上难得的，对他的笑意。
“白猿族，好感度，72％。”
满级大学生宗青耕，应该参加探秘原始人节目的，屈才了。
古代好像没有“店”这个概念（这个我不确定，如果有专业的随时纠正我，感激不尽！），但是叫“堂庭大饭铺”有点抽象，所以叫大饭店了，轻喷。
纪念下 也是签约上了，感恩！
（我好像投了征文，但我自己没看见诶，不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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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浓炖大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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