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她自称西离公主，属下不敢擅专，将其带回请将军发落。”中军大帐内，张刚毕恭毕敬地汇报完抓捕西离卉的过程。至于王梦希的事情，他只字未提。
“你，出去。”郑非冲小桃红摆了摆手。
“奴家告退。”小桃红施施然走了出去，与西离卉一行人擦肩而过时，她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色。
待小桃红走远，郑非才传西离卉。
毡布掀起，冷冽的寒风直扑脑门，郑非不悦地眯了眼。押送的小兵察言观色，抬脚狠狠踹向西离卉：“大胆蛮夷，见了将军还不下跪！”
膝盖受了劲，西离卉没动。她三岁骑马五岁拉弓，之前若不是张刚突然发难，她也不至于着了他的道。可现下不同，她早知盛国的官员喜欢让人下跪，因此进账的时候就提前运足了气。
那小兵受不住劲，被力道弹得连退两步才稳住身体，引来西离人一通嘲笑。
“废物！自己下去领二十大板。”郑非把茶杯往案前重重一放，换了副笑脸问西离卉，“不知公主到访所为何事？”
西离卉冷冷看着郑非道：“你不是将军。”
“你说，我们不是穿越，什么意思？”林念念的话成功吸引了百里忆的注意。
“这个，你在哪里找到的？”林念念扬了扬手上的婚书，不答反问。
“那边的花瓶里。”百里忆指指梳妆台。
“这就对了！正常人谁会把结婚证塞花瓶里？又不是藏宝图。只有游戏或者密室逃脱才会这么干。”林念念下巴微抬，伸出食指在百里忆面前晃了晃，差点脱口而出真相只有一个。
“可是，你说的是两种可能。”百里忆幽幽说道。
“别急啊！密室逃脱可以排除了，我来之前穿的不是这身衣服，这也不是我自愿换的。”
“所以说，我们现在在游戏里？”百里忆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右手托腮，食指轻敲太阳穴。
“可能性很大，不然怎么解释我们在这里的角色用的是自己的本名，但我还有一点没想明白。”
“你说。”
“NPC，你还记得你摔倒时的情景吗？果果绕过了你，如果她是NPC，她要么会像幽灵一样穿过你，要么会卡在原地不动直到你让出道，但她都没有。”林念念又重复了一遍，“她绕过了你。”
“你的结论是？”
“我的结论是……不要拦我！”话音未落，林念念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去。
啊！
许多年后，果果仍然记得这一天，就在她不舍地咬下最后一口冰糖葫芦，内心变得酸溜溜的时候，对门传来了念念姐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她觉得念念姐姐懂她。
“你在做什么？”百里忆有些头痛。
“寻死。”林念念答得干脆，冲百里忆伸出手，“先把我拉上去。”
百里忆没动，盯着林念念的眼睛问：“为什么寻死？”
“验证一下我的推测啊。你想，如果这是游戏，我要是跳井死了，是不是就能弹出游戏界面重回现实生活？怎么样，我聪明吧?”林念念的星星眼眨呀眨，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如果这是游戏，”百里忆冷哼道，“你死了只会回到出生点，也就是你今早醒来的那张床上。那里和井里，不过几米，有什么区别？”
“哈？”星星眼变成了苦瓜脸。
短暂的沮丧后，林念念又来了精神，伸出食指在右上方戳戳点点，口中念念有词：“哎？怎么找不到那个红叉叉呢？”
百里忆摇了摇头，探身抓住林念念的手腕，腰上一使劲，把她拉了上去。
郑非见西离卉一语道破他不是戚光河，心里对西离卉的身份便又信了几分。
西离卉和她哥哥西离蓝眉眼相似，高鼻，深目。郑非走马上任前看过档案，知道西离卉小时候跟着西离蓝进京面过圣，当时负责接待的就是戚光河。
至于戚光河和两兄妹关系如何，卷宗里没有记载。
郑非命人卸了西离卉的枷锁，请她上座：“公主好眼力，戚将军抱恙，军中事务由郑某暂代。”
“戚将军好大的官威啊！什么病这么严重，连本公主都敢不见。”西离卉一掌拍下，刚上的茶水被震得洒出大半。她是战胜国的公主，行事跋扈些很正常。
大帐中，气氛再次降到冰点。西离卉秀目圆瞪，郑非微微偏了偏头，手滑过随身佩戴的刀柄，再抬头时又是一副笑脸，“公主息怒，戚将军身染恶疾已有数月，这事军中之人皆知，绝非郑某搪塞之词。”
两军对垒，主帅的健康问题向来是军事机密，历史上不乏主帅死后秘不发丧的先例，怎么到了郑非这里竟然坦诚相告？
有此疑问的不只张刚，还有西离卉。
早在三个月前，西离卉就听哥哥提过戚将军病重，接替他的人是个像螃蟹一样把别人兜里的钱夹到自己兜里的人。
西离卉不信，寻了机会带了两个手下混进了鹰啸军，谁知还没刺探到消息就被那个叫张刚的校尉给活捉了。
“公主远来是客，”郑非直起身子，吩咐道，“张刚，你去小河村找两个仆妇来伺候公主。告诉村长，务必找能干的来。”
“念念姐姐，村长爷爷叫大家开会。”林念念刚从井里出来，扶着百里忆站好，果果就来了。
村长？开会？在哪？怎么走？
林念念下意识地伸手去牵果果，哪知果果已经跑开了。
百里忆：“跟着其他人走。”
李家胡同热闹起来，张妈、李姐、王家婶子都从自家走了出来。林念念刚要跟上，百里忆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拦在了她面前：“别急，现在出去她们若和你聊天，你怎么办？”
“有道理。”林念念深以为然。照她现在一问三不知的处境，少往人堆里凑是对的。
到了祠堂，林念念回忆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才发现小河村不大，其实就两条路。东西向的是她和百里忆住的李家胡同，南北向的叫芒果路。
她以为村里住的大部分是李姓人家，可留心听邻里间打招呼，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还有那芒果路，可能就是谁兴之所至随口取的吧。
祠堂里，安居乐业的牌匾下坐着一个清瘦矍铄的老者，双手拄在拐杖上，腰板挺得笔直，比现在一般年轻人的状态还好。
人到齐了，老者清了清嗓子：“今天让大家来是有一件事要听听各位的意见。郑副将传了话，说西离的公主来了，要我们村派两个人过去。”
去做什么，村长没说，饶是如此，底下顷刻间响起了一片咒骂之声。
李姐：“她还有脸来？要不是他们西离，我家那口子何至于年纪轻轻就把命交代在了北境？可怜我这寡妇啊，嫁过来才三年，我那孩子就没了爹了啊！”
王家婶子：“就是，凭什么让我们去伺候她？要我说，就该一刀把她杀了，挂在旗杆上。”
张妈：“对，让她哥哥来给她收尸，让西离人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群情激愤，家家都有伤心事。女人们哭的哭，闹的闹，林念念也跟着湿了眼眶。
“诸位！”老者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这些忠烈祠供奉的半数以上是我李家儿郎，我们与西离的仇，李某不敢忘，也忘不了！”
老者扶起哭倒在地的李姐：“二十年前圣上亲征，退敌于千里之外，西离几近灭国，从此再不敢言称王。后来，戚将军驻守北境，力排众议首开与西离通商之先河。事实证明戚将军是对的，吃饱了饭的西离人不再南下劫掠，咱们小河村才有了长达十七年的太平日子。”
哭声渐止，不少人认同地点了点头。
果果妈：“是啊，有戚将军在，咱们才敢种地。头年秋收，我公公还抱着麦穗哭了呢。”
桂花嫂：“王家婶子，你还记不记得那会儿我们一起去军营，拉个小板车，满满一车肉和酒，老沉了，累得我们够呛。对了，张妈也在。戚将军见了，夸我们巾帼不让须眉呢。”
陈阿婆：“过去就是好啊。有一年大雪封山，多亏了戚将军咱们才没有饿死冻死，过年还能吃上顿热乎饺子。”
说起戚将军，众人脸色和缓了不少。
老者又说道：“三年前，小芒果跑回村，拼了命地喊撤退。他还小，话说不清楚，大人们听了都笑，说西离早就被咱们打得吓破了胆，你可别学狼来了故事里的那小孩。是我糊涂啊！”
“村长，您别激动。”张妈搀着老者坐下，自己却早已泪流满面。
“后来，西离的骑兵翻过了山冈，小芒果被他们用绳结套住脖子拖行了整整一路，血迹刷了三天才刷干净。我腆着老脸去安慰小芒果他爹，说小芒果是咱们全村的英雄，为了纪念他，以后那条春花路就叫芒果路。”
村长掏出方帕，往脸上随意抹了一把泪，接着说道：“三年来，咱们小河村又过上了二十年前那样朝不保夕的生活。土地荒了，男人们都去了前线，留在家里的女人们成日悬着心，生怕哪天收到的不是家书而是报丧的哀讯。
三个月前，郑副将说戚将军病了，前线吃紧，找我要人要粮。我想去看望戚将军，却被姓郑的拦在了军营外，说什么非常时期这么做是以防奸细混入。可如今，西离卉却被那姓郑的奉为上宾，还要我们去伺候，大家不觉得蹊跷吗？”
王家婶子握紧了拳头，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村长的意思是那郑非里通外国？”
村长不置可否：“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次探明真相的好机会。郑非点名要仆妇，未出阁的就不用去了。年龄大的，上有老下有老的都留下，其余自愿。”
一阵椅子挪动的声响后，不符合条件的都站到了后面。
“我去！”林念念的干脆和旁边两个人的迟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实，会议刚开始的时候林念念就举过手，只不过被果果妈眼明手快地按了下去，让她不要瞎凑热闹。
此刻的林念念觉得自己是无敌的。毕竟，谁家院里的井是枯的？谁家枯井只有不到三米深，跳下去都不带崴脚的？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发明这款游戏的人不想她死，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让她好好的。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北离公主是吧，伴君如伴虎，本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端茶倒水一律不会，您快砍了我。
姓郑的有问题是吧，我一有空就往你书房钻，指纹脚印一概不擦，你快杀我灭口。
总之，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我林念念，非得把这个号玩废，只有那幕后之人换号重练，她才有可能离开这个世界。
百里忆推了林念念一下，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寻死啊，跟着我，我带你回现实世界。”林念念说完，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紧跟时代背景慷慨陈词，“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虽为女子，也当身体力行尽己所能，安能畏首畏尾苟全性命？”
一席话说得村长热血沸腾，指着百里忆说你娶了个好媳妇。
村长转头去看另外两个候选人，一个推说染了风寒，一个借口腿脚不便，总之都不想去，怕死。
“没事，我和我相公去。”林念念低头指着百里忆说，“他可以男扮女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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