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萝衣。
或者,我叫华妃,你们一定还记得我的。
一出生,我就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那个时候,家里只有爹爹、娘亲、我。
娘亲生我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在我之后,她再也没有生育过。爹爹似乎并不介意我是个女儿。他每日闲时便会在家中教我念诗,这个时候,娘亲在一边磨墨看着我们笑,那真的是记忆中一段难得美好的日子。
那个时候,我们的家还只是一个小院子,那个时候还不曾有刘宅、刘府。就连这总共只有三间房的小院还是外祖家的。可是娘亲却毫不介意,她早已经认定了自己的夫婿一定是人中之龙,只是等待时机罢了。
娘亲和外租家都很有眼光,他们不曾失望。我还只有四岁的时候,就搬家了。这一次,依然是只有三间小屋,可是这一次却是爹爹的产业了。换了一个地方,我还是照旧玩耍,似乎一切没改变,但是又改变了什么。爹爹变忙了。
坐在书案前的爹爹总是皱着眉,有时候我跑到他身边,他也只是说:“萝衣乖,阿爹要做事,你自己去玩儿。”就把我推到一边。
我乖巧的坐在书案边看着爹爹:爹爹生得样貌好,就算是坐在书案前皱眉头也是好看的,我想伸出手去把爹爹紧皱的眉头抚平,手才伸到一半就被爹爹抱在了怀里,爹爹颇为无奈的说:“你这个小淘气鬼,阿爹在忙,你怎么还闹。”说完,爹爹就把我抛起来,又接住我,这是我最喜欢的游戏,很快的我就开心的笑起来,忘记了刚才的一切。
很快的,我们又搬家了。这一次,新家有了牌匾,这是刘宅了。除了多一个花厅外,还多了一个后院。可以玩儿的地方变多了!我更开心了!
娘亲在后院里种上了许多的芍药,又托人弄来一株梅树,说这样到了冬天就能赏梅了。
爹爹却开始经常不回家了。陪着我的总是娘亲,而不知道为什么,娘亲也像曾经的爹爹那样,总是皱起了眉头。我伸出手抚在娘亲眉间,娘亲抱住我,却将头埋在我怀里哭起来。
我有些不知所措,今日玩儿了一天,我好累好累了,娘亲的头发上有好闻的栀子花味,我闻着闻着就睡着了。只是半夜渴了要喝水,却发现枕头上湿漉漉的。
爹爹不常在家,一会儿说出差,一会儿说外派,家中只有我和娘亲,还有新买来的两个仆婢。
有一天早晨起来,娘亲亲手为我煮了一碗面,等我吃完才说:“我们萝衣5岁了,是时候该认字学习了。”
我早就跟着爹爹念诗了,可是搬了两次家以后,爹爹就越来越忙,娘亲便开始教我。
她教我读《女戒》,我不喜欢;她还教我做针线活儿,泛着银光的针头刺进指尖钻心的痛,我也不喜欢:“娘亲,还是教我弹琴吧。”
娘亲拿过我冒着血点的手轻轻吹着:“琴棋书画要学,针线刺绣也得学,看账本更得学。不然以后你嫁做人妇如何当主母?”
娘亲说的话我听不懂,除了弹琴,她说的这些我都不喜欢,可是娘亲却严厉起来,若是我不用心学,就会没饭吃。
我只好哭啼啼地学着做,一边期待着爹爹救我。
而爹爹果然救我了。
没过多久,我们又搬家了,这一次,足足有数十间屋子,门口还挂上了《刘府》的匾额。离开旧家的时候,娘亲抚摸着那颗还没来得及开花的梅树幽幽叹气,脸上有泪痕,我不明白娘亲要住更大的房子了,怎么反而还哭起来,真奇怪。
娘亲终于还是舍不得那株梅树,又把那株梅树移栽到了新家的后院里。
新家的后院更大了,还有一个小池塘,池塘上有亭子,我对娘亲说:“这下更好了,冬日赏梅的时候可以在这亭子里边吃点心边看了!”娘亲摸着我的脑袋一笑,那笑容看起来却不是多么高兴的样子。
很快,我也不高兴了。
从前家里,只有爹爹、娘亲和我,可是现在,却多了两位姨娘,还多了个妹妹!
我听到爹爹和娘亲吵架:“夫君,你明明答应过,此生绝不纳妾的!”
“我如今做了礼部侍郎,难不成连妾室也不能娶吗?更何况,传宗接代为大。我刘家总不能绝后!”
这话一出,娘亲再没说话,从此,娘亲一个人住在了这后院里,爹爹带着姨娘和庶妹们住在前院。
时间过得真快,很快的,我就8岁了,我们再没有搬过家,刘府却越来越大。原来爹爹派人买下了周围的地,将周围修院与刘府相通。刘府越来越大,是因为人越来越多了。爹爹又娶几位姨娘,自然是要有地方住的。只是不管外头怎么,这后院始终清静的住着我和娘亲。
有一日,我去玩耍,爹爹似乎是喝醉了酒,在花园里走得跌跌撞撞,我赶忙去扶爹爹,一面命跟着我的仆婢去拿醒酒汤来。
终于前边有了石凳,爹爹坐下来,伏在石桌上却怒骂:“都是些攀炎附势的东西!我早该做尚书了!却偏偏压着我!你们且瞧着吧,有朝一日我刘松云定是要位极人臣!”
爹爹突然看着我,又像小时候一样摸着我的脑袋:“萝衣,爹的好女儿,你竟然出落的这么美了!”突然爹爹笑了:“有这样的女儿,我刘松云又何愁攀不上更高的关系?”
爹爹的笑让我有点害怕,这时候仆婢拿着醒酒汤来了,我赶忙喂爹爹喝下。爹爹眼睛里恢复了几丝清明,却对着我说:“萝衣,爹爹若是有难需要你,你可愿意帮助爹爹?”
我郑重地点点头:“愿意。”爹爹笑了:“好女儿,好萝衣!”我好像回到小时候,那个时候爹爹抱着我做游戏逗我玩儿的时候。
很快地,爹爹就请了先生来,专门叫我去前院,学的是跳舞。我很喜欢跳舞,先生也夸我学的很棒,我很高兴。可是娘亲却不高兴了。
她和爹爹大吵一架,不愿我学这些。爹爹却只是说:“她是我刘家的女儿!”
娘亲状似癫狂的冲过来扳住我的肩膀:“你学这些做什么?快说你不要学这些!”
我越过娘亲的肩头看见爹爹,爹爹那一日在花园中醉酒的痛苦样又在眼前,我便对娘亲说:“我本就不喜欢针线刺绣,我就要学这个!”
娘亲气得给了我一耳光,可我却倔强地沉默下来。娘亲向后退了几步,回房后就唤了仆婢来筑墙锁门,从此后院倒是分作了两个,一处是娘亲筑墙围起的小院,一处就是我住的后院。
娘亲走了,爹爹请的先生们便直接来我的院中教我,跳舞唱歌,我很高兴。爹爹也宠着我,由着我在后院种满了梅树,俨然成了一片梅林,又新修了亭子。
我高兴地想去请娘亲来赏梅,可是到了小院外,却听到了敲木鱼的声音,我本想进去看,却发现仆婢守着门,不许我进去。
娘亲在自己的小院里修了佛堂,每日礼佛,不再见我和爹爹。
时间过得飞快,我学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爹爹来找我说:“乖女儿,爹爹要送你进宫,只要你得了皇上宠爱,爹爹做宰相的路就畅通无阻!这些年,你学了这么多本事,定是能叫皇上对你死心塌地。”
爹爹对我的倚重,叫我心潮澎湃,这些年所学似乎都是为了今日的用处,我虽然有些不舍我的小院,却也还是进了宫。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虽然进宫的时候,我只是个小妃子,可是我果然让皇上对我念念不忘,很快的,就做了华妃。爹爹也终于如愿以偿做了宰相!
皇上总是对我说,娶皇后都是因为孙鼎将军的威势,他早就想废后了。
我终于有了身孕,却只生下了一个公主。皇上很喜欢公主,可我只有生下皇子才能去让皇上立我为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调理身子的汤药吃了一碗又一碗,我却始终没再有身孕。虽然没有皇子,宫里我却是最有实权的,皇上最宠爱我,宫外还有宰相父亲,我在全北齐都是最风光的女人。
本想着,就一直这样也好,可谁知道,原来帝心难测;原来盛宠转眼间就会失宠;原来爹爹的女儿无数,我不过是其中一个;原来我不过是无用后就被爹爹放弃的弃子;原来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大起大落,倒是叫我看破了红尘。皇后孙馥送我去了寺中修行,长发尽落,我突然就懂了娘亲万念俱灰之下礼佛的缘由。倘若当年,我就听了娘亲的话,老老实实学会了那些理家本事,嫁给一个好儿郎做正妻,会不会举案齐眉一辈子,而到了现在也早已经子孙满堂了罢;又或者结果也不过是和娘亲一样,到了后面相看两厌。
曾经何等风光也不过是大梦一场,现如今,唯有吃斋念佛、劳作修行,反倒是叫我的心中平静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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