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晚空晴朗,薄云淡。
市中心的钢铁森林繁茂依旧,高楼大厦间渔网般的灯光栉比鳞次,给天边烟紫色的彩霞染出一把澄亮。
秋余甘醉意微醺,轻靠椅背,坐在宴会厅中保持淡淡笑容,回应着公司下属和艺人们的敬酒。
自她接管明耀影视以来,一改陈腐保守,签约捧红符合潮流的艺人,投资吸睛综艺、贴合下沉市场审美的甜宠剧以及短剧,力挽狂澜,重新抢占娱乐市场。
不过才27岁便能有此成就,粉丝们都称秋余甘是行业奇迹。
当然,这也是她为了保留话题度,故意营销的结果。
前几天正逢公司的一新晋男星江容苏凭借古偶爆红,她遂着人筹办庆功宴,分发奖金,鼓舞士气,再进行几波宣传。
“江容苏的飞机晚点了,估计要再等会儿才能到,还有......”经纪人林飞爽把手机递给秋余甘,她们是好友,从前都在沪城A大读书,言语间便放松些。
秋余甘不喜人迟到,眉头颦蹙,面色略微变冷。
旁边正要敬酒的三两小艺人见此忙停下动作,默默立在椅后。
“小江要从剧组赶过来,的确匆忙,但庆功宴多半是为他准备的,下不为例。”秋余甘无意发脾气,舒展眉心,随手抬起酒杯,以便让那几个艺人离开。
最近半年来,她愈发说一不二,除却好友林飞爽,谁在她面前都提心吊胆的。
而且也只有林飞爽敢讲起一个人的名字。
“还有,汪晏礼问我你有空吗,他想以股东的名义,打电话祝贺你。”林飞爽毫不避讳。
秋余甘扶了一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目光淡然,讽笑道:“股东是汪家的沪城星利投资集团,又不是他,汪小公子接着研发他的机器人去吧,过问娱乐圈的事情做什么。”
汪晏礼,沪城星利投资集团总裁的弟弟、该集团名下一科技公司的创办人。
他是陪伴秋余甘一起长大的竹马,也是同她相隔无尽龃龉的前夫。
“明白了,我去回绝他......”林飞爽的这个“他”字还未说完,秋余甘的手机铃声先响了。
是汪晏礼打来电话。
秋余甘将铃声关掉,冷眼看着电话打来一次又一次,从头至尾都没接。
可来电提示界面依旧在暗下又亮起。
这般执着,令她想到二人离婚的那天。
那天也是一个稀罕的晴日,从清晨直到半夜都无风无雨无云,稀薄的月光散成飘飘几缕,夜空中照常只见霓虹反照,难觅星子。
厌恶酒精的汪晏礼喝醉了。
他立在秋余甘身前,将平日里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随手丢弃在地,衣领半敞,成婚后眼中愈发浓重的阴郁不见踪影,被迷离恨意代替。
“是我哪里做得有问题吗?”汪晏礼无论如何也不信秋余甘会和他离婚。
“你没有问题,是我有问题。”秋余甘明明在赌气,却比往常更冷静,“你说得对,我太爱钱、爱事业、爱利益,即便咱们青梅竹马,我都没办法把你放到第一位。不苦,我好像只能和你共苦,没办法同甘,是我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好几年前的汪晏礼未改名、叫汪去苦,这是秋余甘曾经给他起得名字,秋余甘还喜欢叫他不苦,盼望生活中可以多些甜味儿。
还没被认回汪家的穷小孩汪晏礼也这样盼望。
然而如今甜味儿足够,又或许是太甜了,甜得两人嗓子发齁嘴里发咸,难以下咽,最后味蕾失灵。
秋余甘和汪晏礼都是体验过苦日子的人,对甜度有一种病态的追求,对挣钱有一种难掩的执着,各自掌管公司后成日忙忙忙,约定若遇冷战,便凭借以往深厚的感情各自退半步,别做无用功。
有时纵然汪晏礼想多多解释,秋余甘也不愿浪费时间。
她总想着,先忙完最近的工作,以后再抽空弥补。
和汪晏礼像从前那样到小酒吧品尝每日特调、去参观画展然后互相吐槽对方没有艺术细胞、飞往加岛潜水看怪模怪样的海鬣蜥、在床头柜上点支香薰蜡烛享受缱绻夜晚......
可惜不知怎的,两人竟然没有以后了。
那晚秋余甘想了很多,有她自己的错误,也有汪晏礼的错误,千言万语凝成非常无聊的一句话——
“我有些累,算了吧。”
闻言,汪晏礼静静直视秋余甘良久,而后一字一顿地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无论是小时候的汪去苦,还是长大后的汪晏礼,都没用过这种语气同秋余甘讲话。
当时秋余甘正在气头上,冷眼望回去:“无所谓,反正以后我们是陌生人。”
最好一辈子不见,谁怕谁?
“你不是我的小甜,小甜不会抛弃她的不苦。”
汪晏礼眼神幽深,紧紧盯住秋余甘,双眸中流淌出的恨与爱像密密匝匝的丝线,不死心地在缠绕着爱人,毫无章法,妄图事情回转、破镜重圆。
小甜是秋余甘给自己起的小名。
从小到大,只有汪晏礼能这样唤她。
“汪先生,后天我会请律师来商议离婚的相关事宜,你可别逃避。”对此,秋余甘却发出一声嗤笑。
这又轻又冷的笑声似剪刀,咔嚓将汪晏礼的丝线剪断,碎如破烂。
但汪晏礼依旧站在门边不肯走。
秋余甘面若冰霜,硬生生推着他离开。
“一定要这样吗?”他趁机握住秋余甘的手腕,留恋可能是两人间最后一刻的亲密接触,“我真得不明白......”
两三点泪滴掉在秋余甘的衣袖上。
汪晏礼是个习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相识将近二十年,秋余甘只见过他情绪失控三次。
第一次是他目睹秋余甘被其生父家暴,他不顾众目睽睽也要扑上去挡着,当场被陶瓷碎片划伤,手臂上的疤痕至今清晰可见。
第二次是苦尽甘来,流落在外的豪门小公子汪晏礼认祖归宗,他害怕家中不接受秋余甘,差点携人私奔。
然而秋余甘不傻,深情竹马可贵,有钱的深情竹马更可贵。
她劝汪晏礼先跟家人回去,再谈以后。
幸好秋余甘也走了大运,她那再嫁给地产商的生母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上门来,带女儿去京城享福。
第三次便是现在。
秋余甘愣了一下,凝望汪晏礼片刻,强装淡漠地拂去那几滴泪。
“啪——”
大门紧闭,汪晏礼终究是被她推了出去。
-
“还不接吗?”林飞爽的疑问声把秋余甘从记忆中拉回现实。
秋余甘干脆关机,眼不见心为静:“不接,你知道,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接私人电话。”
林飞爽瞥着好友,挑了下眉:“嗯哼......”
外界全猜测秋汪两人离婚是联姻破裂,乃意料之中,但在她看来,这分明是幼稚鬼们的吵架置气。
秋余甘和汪晏礼都是没有童年的人,所以长大后的童年才格外漫长。
譬如,秋余甘至今仍爱吃廉价小零食,尤其是一种片状型的话梅奶糖和金币巧克力。
她小时候跟着生父继母生活,那对夫妻才不舍得给小秋余甘买糖吃,故而只好由大秋余甘来买。
汪晏礼也差不多。
在移动支付普及的如今,他家中依旧摆着存钱罐,不过里面没有钱,因为幼年的他无论存多少钱都会被养父母偷拿走。
那么他只好把自己的生活当成一个存钱罐。
然而,现在钱已存够,罐子的主人却不再需要他了。
举办庆功宴的酒店街边,汪晏礼坐在车中,听了无数遍冰冷的拒接电话提示音,如是想到。
他周身围绕着股略带药感的柑橘香,来源于被放在卡包里的半块香皂。
从前秋余甘坐他车时不喜欢用车载香薰,又嫌香水味道散得太快,就从配货中挑出这个组合丢到他车上,既图闻起来舒心,又有宣誓主权的意味。
那时汪晏礼很喜欢显摆这种小玩意。
如果遇到谁问起,他总会无奈笑道:“我太太喜欢买包,那我就只好捡捡她不要的配货用了。”
离婚后,汪晏礼保留了在车里放香皂的习惯。
万一秋余甘还会再坐他的车呢?
但今晚貌似没有万一了。
不知多久后,庆功宴结束,那个明艳依旧的身影远远出现在汪晏礼眼中。
秋余甘一袭黑衣黑裤,脚蹬红底鞋,垂在脸庞的山茶花耳饰摇摆着、熠熠生光,整个人当真神采飞扬。
她挂起滴水不漏的笑容,向围在旁边的粉丝们挥手回应。
娱乐圈中有噱头就能营销,有营销就能有粉丝,秋余甘手段凌厉,才貌兼具,自然而然地收获了大批死忠粉,为她建粉丝团建超话。
而她公司名下艺人的粉丝们为了偶像的面子,更是热情。
“太晚了,大家回去吧,明天记得在官号抽奖啊,我们有庆功感谢礼物发给大家。”秋余甘唇角勾起的弧度十分得体,不显高高在上,却又仍存几丝距离感。
她顺手给几位粉丝签名合照,才上车离去。
秋余甘知道汪晏礼就在附近。
可她还不想理他:“林姐,拐路...让司机换条路走......”
醉意翻涌,扰得秋余甘胡乱吐出几个字,便倚着林飞爽发愣。
林飞爽通过后视镜望了一眼那辆默默跟在后面的黑色轿车,只当没听见。
面对闺蜜的感情问题,装聋作哑是很好的解决方案。
特别是当她跟她爱人旧情未了的时候。
—
被送回家中的秋余甘简单洗漱,疲惫至极,连进屋都懒得进,脑袋一沾衣帽间的沙发,沉沉昏睡。
有时,沙发比床更助眠。
而且秋余甘总睡不惯大床,觉得身旁空荡荡的没安全感,往往要放个汪晏礼才睡得舒服,离婚后,只好拿一堆枕头代替。
“嘟嘟——”忽然,物业管家发来消息。
“谁啊......烦死了。”才入眠的秋余甘被手机提示音吵醒,酒意令她头痛欲裂,眼前像蒙着一层雾,乌发缠绕似藤蔓。
她迷迷糊糊地看向手机,瞬间睁大双眼。
物业管家说汪晏礼来了。
“犯什么毛病,大半夜的。”秋余甘有起床气,再加上睡得不舒服,黛眉凌厉一挑,胸中顿然凝起怒火。
她气冲冲走进电梯下到一楼,今夜三位保姆阿姨放假不在家,正好给了她吵架的空间。
其实早在昨晚,这股怒火就开始于她心中晕染着。
秋余甘不明白汪晏礼到底想干什么。
离婚时说再不想见到她,离婚后也一直逃避装失忆,结果昨天却硬要表现深情,现在还演上瘾了。
她一把拉开门,神色恨恨地朝外面冷笑道:“汪小公子不知道我家密码吗?怎么了,这才离婚多久,就忘了。呵,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然而待看清来人后,一句话变成半句。
庭院中,有两个她的前夫。
长得一模一样。
西装革履的那个衣冠齐楚依旧,俊朗的眉眼间凝滞着阴郁,不敢看她;而穿衬衫的那个双眸澄净,直视过来,目光委屈可怜。
本文非np,是if线阶段性1v1,不让写的我不会写,是守规矩的好咕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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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又见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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