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姬撩开车帘往外看，面对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心里默念：小、公、鸡、点、到、谁、就、是、谁。
“是他。”
崔雪姬将自己胡乱点到的一个骑马的玉面郎君指给寿宁长公主看。
“是他？”寿宁长公主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向崔雪姬再次确认：“雪姬，你说他是你心悦之人？”
“是的。”崔雪姬认真点头。
“可那人是你小舅舅啊。”
寿宁长公主刚说完，崔雪姬就有点怀疑人生，她运气怎么这么背，大街上随便一指就能指到自己小舅舅。
“殿下，您会错意了，雪姬指的是小舅舅旁边的那位郎君。”这次总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你确定？”
“确定。”
寿宁长公主忍下笑意，道：“那位郎君是你女扮男装的小舅母。”
崔雪姬：“……”
“好了，雪姬，本宫懂你，本宫真的懂你，女孩儿家面皮薄，不肯承认对合自己眼缘的郎君有好感，你怕不能和烨儿成事。”寿宁长公主搂着崔雪姬到自己怀中，摸着她的头道：“有本宫在，你一定能成烨儿的太子妃。”
“哈？殿下，雪姬真的不喜欢太子殿下。”
这位寿宁长公主怎么就是听不懂人话呢，崔雪姬急于辩解、面红耳赤。
落到寿宁长公主眼中，她以为雪姬因为害羞脸红了。
“看来雪姬你真得很喜欢很喜欢烨儿，你放心，你与烨儿的婚事，包在本宫身上了。”
她放心？她怎么放得下这个心啊？
崔雪姬十分抓狂，“殿下，雪姬真得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雪姬最讨厌的人，雪姬宁愿死，也不嫁给太子殿下。”
寿宁长公主耳朵里听进去的却是这样的话，“殿下，雪姬真得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雪姬最喜欢的人，雪姬就算死，也一定要嫁给太子殿下。”
“本宫懂你，你不用再解释了，本宫懂你的。”寿宁长公主眨眼笑道。
你懂什么啊？
崔雪姬懒得再与寿宁长公主解释了，她越否认，寿宁长公主越对撮合她与朱烨的事上头。
“殿下，有两位姓阮的郎君来问，能否向您请安？”银铃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你将人引到车前来。”寿宁长公主吩咐完银铃，转而对崔雪姬说道：“应是你小舅舅和小舅母见了本宫的仪仗，想要借请安的机会问本宫你的近况，你可记得他们？”
“不记得。”崔雪姬一点也想不起来原主小时候的事情。
“你小舅舅姓阮名子期，娶妻李氏，他只比叙哥儿大三岁。你外祖家镇国公府阮家当年牵扯颜氏惨案，被夺爵贬为商籍，阮家人丁本就不兴旺，到你娘亲阮夫人这一代，只剩她与你小舅舅，偏你娘亲又遭人算计丢了性命。”寿宁长公主叹了一口气，举袖擦拭湿润的眼角，“雪姬，天下儿郎你都可以嫁，唯独宁国公府沈家的儿郎你不能嫁。”
“因为是沈皇后算计了娘亲的性命吗？”崔雪姬很快反应过来。
寿宁长公主颌首，“当年的事情也算得皇家秘辛，本宫不想你牵扯进去，但这是杀母之仇，你不能忘，你应当清楚自己不该喜欢的人是谁。”
崔雪姬非常喜欢听八卦，这些都是野史上没有记载的，立刻来了兴致，眼睛亮亮地看着寿宁长公主，“请殿下讲下去。”
寿宁长公主：“景元七年，也就是你出生那年，沈皇后诞下一女，那个小公主生就一张阴阳脸。沈皇后怕本宫皇兄动怒、责怪她生了一个小妖孽，她便让自己的妹妹中山王妃沈氏出宫去找一个与小公主差不多时日生的女婴进宫。恰巧勇毅候府你嫡母孙氏生下一女、你娘亲生下了你，中山王妃便将孙氏之女抱进了皇宫换小公主出宫。沈皇后过了本宫皇兄那一关，刚要松口气，这个假的小公主便在满月那日夭折了。”
“殿下，那沈皇后生的小公主在哪儿？”
“就是你嫡姐崔雨嫣。”
“可她不是阴阳脸。”
“是当年的女医粗心，以为小公主这阴阳脸治不好，谁晓得满月后就消散下去了。”
“这件事与我娘亲有什么关系？”崔雪姬问道。
“你娘亲与孙氏一前一后产女，孙氏在月子里没有奶水，你娘亲心善且奶水充足，便将你与孙氏之女一同喂养。中山王妃沈氏抱走孙氏之女换来小公主给孙氏抚育之事，你娘亲知道的。你娘亲也曾怀疑过，会不会中山王妃沈氏抱走的是你，因为当时中山王妃沈氏将你和孙氏之女一并夺走，直到你满月后才和小公主一起回到勇毅候府。三个女婴又长得差不多，你回到你娘亲身边，你娘亲日夜看你的眉眼，看到后来也认命了，不管有没有抱错，权当作亲生女儿养了。”寿宁长公主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崔雪姬的眉眼，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将心中疑虑压了下去，雪姬一定是湘君的亲生女儿，她们都有一样的不足之症，湘君哪哪都好，就是短命。
“因为娘亲知道沈皇后混淆皇室血脉一事，所以沈皇后杀人灭口？”崔雪姬大胆推测。
寿宁长公主再次颌首：“你五岁那年，你娘亲又怀上第三胎，她胎胎怀象都不好，加上一直郁郁寡欢，所以那一胎怀得异常艰难。那时你与崔雨嫣还很要好，崔雨嫣经常来你娘亲院中找你顽。”
说到这里，寿宁长公主紧紧攥拳，鲜红的蔻甲嵌入掌心肉中，“崔雨嫣当时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却听孙氏的话，将朱砂偷偷放进你娘亲喝的茶里。孙氏又是听谁的话，她与沈皇后是一伙的，她们两个贱人，害得你娘亲生产时一尸两命。”
寿宁长公主双手扣在崔雪姬肩膀上，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雪姬，你一定要记住，沈皇后她面如菩萨、心如蛇蝎，你日后若要与她打照面，一定不能信她口中说出的任何一个字。她这种人还吃斋念佛，满手都是污秽血腥。”
“那这样说，太子殿下是沈皇后生的，太子殿下也是雪姬的仇人。”崔雪姬终于找到了一个让寿宁长公主相信她厌恶朱烨的理由。
寿宁长公主轻揺螓首，“烨儿不是沈皇后亲子，他是中山王与中山王妃之子。”她冷哼了一声，扬眉冷笑道：“景元四年，沈皇后与齐贵妃同时遇喜。当时本宫皇兄膝下无子无女，加上齐贵妃肖似你娘亲，本宫皇兄对她宠爱有加，便下了明旨，内阁诸阁臣都做了见证的，沈皇后与齐贵妃谁先诞下本宫皇兄的长子，即为东宫之母。不立嫡而立长，是本宫皇兄为齐贵妃争取的一次机会。”
“沈皇后这次生的小皇子也是个阴阳脸吗？”
“不是阴阳脸，但因为沈皇后与齐贵妃都想先生下皇长子，二人都找了催产的女医下猛药。沈皇后先生了皇长子，那孩子被诊断为天生痴傻，所以她便瞒着本宫皇兄将同月所生的中山王世子换进了宫中，而齐贵妃生下的皇次子也是个病秧子。”
崔雪姬忽然记起野史中有关于光熙帝朱烨身世的质疑，她那时还以为是无聊之人杜撰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所以太子殿下实际是中山王世子，痴傻的中山王世子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事关国本，沈皇后也太恣意妄为了。”
寿宁长公主长叹了一口气，“沈皇后这把年纪遇喜，临近产期，她这一胎要是皇子的话，她肯定会处心积虑推动废储。沈皇后这人，自私自利到了极点，又阴狠毒辣，本宫是还没有办法扳倒她，只要本宫一有机会，定会将沈碧瑶这个贱人凌迟处死，以慰湘君在天之灵。”
崔雪姬眉心一跳，被寿宁长公主周身荡漾的杀气震慑住了。
历史上朱烨为何被废，是因梃击一案，这也是大昭四大悬案之一。
算算日子，快了，朱烨明春就会被废。
崔雪姬又在想沈皇后的结局，明德皇后崔氏死后三日，已成太后的沈皇后便在鹿鸣园中明德皇后曾经居住的暖殿自戕，吊死在了房梁之上。
后世研究昭史的学者对此持阴谋论，认为是光熙帝朱烨秘密赐死沈太后，却让史官落笔写沈太后是自戕而亡。
崔雪姬此刻身处于历史的漩涡之中，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至少将一些历史的真相记录在册，不管后人能否看到，她笔下确实书写过一段真正的历史。
这应该是大多数文字爱好者乐于做的事情。
“殿下，崔二姑娘，阮家两位郎君向你们请安来了。”车外又响起银铃的声音。
两名太监缓缓打开车门，寿宁长公主带着崔雪姬坐在垂下的珠帘之后，接受车外阮子期与他夫人李氏的行礼。
阮子期伏身在地，寿宁长公主却让李夫人起身，不用李夫人向她行跪拜礼，只要福身向她行礼便可。
世人都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寿宁长公主认为，女子要比男儿更加尊贵，人可以无父，但不能无母。
她笑世人将乾坤颠倒，搞什么男尊女卑。
她的胯．下，便不能生下刺向她的尖刃。①
素来她都不让女子跪拜她，除非是那些她瞧不上的女人，比如崔老太太，比如孙夫人……
阮子期伏地叩首，李夫人福身行礼。
寿宁长公主推着崔雪姬下车，“雪姬，你随你小舅舅小舅母家去，去阮府给你娘亲上一炷香。”
阮夫人只是勇毅候崔玳的妾室，灵位不能入崔家祠堂，寿宁长公主也不想阮夫人的灵位被崔家那伙子贱人供奉，故将阮夫人的灵位安置回了阮府。
“可霁尘那儿？”阮子期紧张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角，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外甥女，他有点手足无措。
“霁尘那里，本宫会和他说。这些年他保护雪姬太过，你是雪姬的小舅舅，怎么能不让你们相见呢。”寿宁长公主说道。
崔雪姬疑道：“殿下，小舅舅，你们说的霁尘是谁？”
这个名字她再熟悉不过。
因为千年后的她哥，就叫颜霁尘。
“哥哥是阿郎，阿郎是哥哥。”
小时候，每次她在她哥面前说出这句话时，她哥都要落泪。
①：此处为引用。
沈皙之：只有我是没有马甲的人吗？你们都有自己的马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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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霁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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