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尘,是叙哥儿的表字。”
寿宁长公主有些惆怅,这表字本该是儿子的原名,可儿子却冠了仇人之姓二十二年整,也可以说是认贼作父二十二年整。
原来崔叙白的表字是霁尘,这么巧,和千年后她哥的名字同音。
崔雪姬与寿宁长公主道别,随阮子期、李夫人去往阮府给阮夫人灵位上香。
她在阮府住了一夜。
从阮子期口中得知,小雪姬五岁那年阮夫人去世,阮子期本要带小雪姬与阮夫人的灵位一起下江南去,因崔家人一向待她们母女并不好。
阮夫人死了,小雪姬由嫡母孙夫人抚养。大雪天崔家的小姐们都穿上了大毛衣裳,只有小雪姬穿一件单薄的春衣、冻得面目发紫。
那日阮子期闯入侯府后宅,见到小雪姬跪在正院之中,气愤不已。听说是孙夫人一副金贵的头面丢了,院里的丫鬟婆子都诬赖是小雪姬拿的,孙夫人便罚小雪姬这个五岁的孩子跪在冰天雪地里。
阮子期执意要带小雪姬走,答应了勇毅候府不再要回阮夫人价值百万钱的妆奁,等同于用那些妆奁换了小雪姬的自由。
听到阮子期说到这里时,崔雪姬急切问道:“那后来为什么没有走成呢?”
阮子期扶额苦笑,“因为霁尘他在阮府门前跪了三天三夜,那一年他也才十二岁,你小舅舅我啊,十五岁。”
“小舅舅,是哥哥拦着你不让你带我下江南吗?他不像干出这种事的人来,他昨日还用戒尺狠狠打我手心,说巴不得我这小蠢货早点嫁出去祸害别人家,他好图个清净。”崔雪姬假意吸了吸鼻子,故作悲伤道:“小舅舅,我要不就一直住在您家吧,我不想嫁人,我就住您家给您和小舅母养老成吗?”
“雪姬,这里就是你的家啊。”阮子期见她面前的茶盏空了,忙命丫鬟再斟一杯甜甜的牛乳茶来,“当年霁尘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却一定要将你带回去亲自抚养,并给我写下保证书,还削了一缕头发给我。他在我面前发了毒誓,他要养不大你的话,他就短命夭寿,活不过二十五岁。”
这毒誓果真应验了,历史上的明德皇后崔氏只活到十八岁,崔叙白没有养大他的妹妹,也死在了二十五岁那年。
“小舅舅,您知道哥哥非养我不可的缘由吗?”
阮子期感慨这个漂亮的外甥女很是聪慧,句句话都问在了点子上。
“沈皇后一直想谋害你的性命,我一介卑贱商贾,自然护不住你。这缘由霁尘没有和我明说,是我自己后来悟到的。霁尘那个人,就是这样,明明做了很多事情,却不想被他襄助的人对他心有亏欠。”
阮子期见崔雪姬若有所思,点醒她道:“雪姬,霁尘他很欢喜你,一直很欢喜你。”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不敢再说下去。
崔叙白原名颜霁尘,是前内阁首辅颜玉卿与寿宁长公主之子,与雪姬非亲非故。而雪姬的生父勇毅侯崔玳,很有可能是当年一手造成颜氏惨案的元凶首恶。
他说出来霁尘的身世,只会徒然加重雪姬心中的负担。所以他不说。
“我才不要他的欢喜,他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每次见着我就皱眉。”
崔雪姬学着崔叙白皱眉的模样,将阮子期逗乐了。
“雪姬,你不知道霁尘的为难之处。”
“霁尘读书时,与我同拜于顾阁老门下。他曾在老师面前发愿求太平盛世、庶民天下,他本可以做一个光风霁月的清流文官,却被时势所逼,折了他那一身君子骨。你当他不痛吗?”
阮子期说得痛心疾首。
“是他被富贵权势迷了眼,我还要待见他这种罪孽滔天的奸臣吗?”崔雪姬说着赌气的话,她从小到大还没挨过打,穿越到大昭,倒被崔叙白这厮打了两回了。
“别人都可以不待见他,可雪姬你是崔家女,你必须待见他。”阮子期很想告诉雪姬,崔家兴盛是靠颜家败亡换来的,只要她姓崔,她便亏欠颜氏三十六条人命。
夜色深沉,阮子期又与崔雪姬说了一些阮夫人的过往,舅甥二人各自睡下。
等到第二日清晨,崔雪姬还沉浸在自己回到千年后的美梦中时,便被小红揺醒了。
“小红,这里是我小舅舅家,我就算睡到太阳落山,也没有关系的。”崔雪姬在拔步床上翻了个身,扯着锦被蒙住了自己的头。
小红扯着嗓子大喊道:“大爷和剑书来接二姑娘您回家了。”
“啥?”崔雪姬惊坐起来,将锦被裹在贴身寝衣之外,顶着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与小红说话,“今日不是哥哥的休沐日,他哪有空来这里抓我回家。小红,你一定在骗我,对不对?”
“宫中时疫泛滥,皇城各门都封了,京官皆在皇城外的衙署办差,大爷当然有空登阮府门。”
听了小红的话,崔雪姬的小脸委屈地皱成一团,哀嚎声传遍了整间寝房。
她不想回去对着崔叙白那张冰块脸,还要被他折磨做那么多课业。每日光大字就要写上一百个,写得她手酸疼。关键是一撇一捺写不好的话,崔叙白还罚她抄书,抄得她手都要断了。
刚刚迈进院门的剑书听见这哀嚎声,讶然说道:“阮舅爷这里还养了小狼崽儿?”
崔叙白挑眉,“是雪姬在叫唤,我来这儿接她回家,她肯定惊喜万分。”
剑书偷笑。
崔叙白进到寝房时,崔雪姬正坐在镜前梳妆,他走过去,接过小红手里的梳子,娴熟地替崔雪姬梳了一个三小髻,又取了碧青色的丝绦缠绕到她耳上的两个小髻上,动作轻柔。
小红看崔叙白的眼色,默默退出房外。
低头剥橘子的崔雪姬没察觉身后换了人,将一瓣橘肉塞进自己嘴里,又拈了一瓣橘肉喂给身后人。
崔叙白愣了一下,启唇含进了那瓣橘肉,唇碰到了她的指尖,心头荡漾起涟漪。
“小红,你吃橘子甜甜嘴,等哥哥来了,你就告诉他我病了,病得快死了,非得在小舅舅府上养着这病才能好。”崔雪姬将剩下的橘肉全都塞进了嘴里,抬眸间,瞧见铜镜里那张冠玉面,整个人如遭雷劈,身躯为之一震,牙缝间艰难挤出“哥哥”二字。
“姑娘大了,心思不在家里了。”
崔叙白话中有话,还惦念着她昨日掉落在他书房的情书到底是写给谁的。
亏他一夜未睡,天一亮就到厨房里亲自做了她爱吃的几样点心,又赶来阮府接她回家。
“哥哥,你听我给你编……呸……你听我和你说。”崔雪姬慌了神,说起话来语无伦次。
崔叙白的气势总是这么吓人,又长得那么高大,就算她站起来,他也比她高一个头。
崔叙白凤目如淬霜,一身寒气凛冽,说出的话音也是异常清冷的。
“雪姬,你心悦谁?你的亲亲爱郎又是谁?”
他骤然这么一问,崔雪姬以为是寿宁长公主和崔叙白说了什么,既然她说过自己早有心悦之人,那编也得现成编一个出来。
“雪姬的心里确实住了一个人,他叫颜霁尘。”
“他叫颜霁尘?”崔叙白退后了半步,白皙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耳尖也红了。
他喉头滚烫,胸腔内更是藏了一团火,没想到那封情书竟然是她写给他的。
“亲亲我的爱郎,白驹过隙,四时更替,而我爱你,并非一朝一夕……”
崔叙白脑海中浮现情书的行文,她有这么多柔情蜜意要向他倾吐。
“你知道颜霁尘是谁?”
“知道,一个我不能明目张胆爱的人,因为世俗不容此等荒唐之事。”崔雪姬继续编,颜霁尘可是千年后的她哥,她要真喜欢上她哥,那这可是畸形的爱,她可没有那么变态。
她忘记问小舅舅崔叙白表字的那个“霁尘”是哪个“霁尘”,应当没有那么巧吧,会和千年后的她哥是同一个“霁尘”。
“世俗不容,可倘若你们不是那种荒唐的关系呢?”崔叙白雪白的脖颈间凸起青紫的筋,他动了情,对她起了意,情难自抑的意。
崔雪姬不解崔叙白何意,他知道她说的是谁吗?
“倘若我们不是那种荒唐的关系,哥哥你允许我欢喜他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总得有点话说不是,不能让崔叙白听出她话里的破绽。
他拥住了她,紧紧拥住了她。
他这个人看上去高冷,怀抱却是暖的,就是抱她太紧了,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哥哥,你怎么了?是不高兴我欢喜颜霁尘吗?”
“蠢货!”崔叙白温柔抚摸她如云的秀发,“哥哥当然允许你欢喜他。”
这话要怎么接下去?
崔雪姬想破了脑袋,终于开口道:“可他不能娶我啊。”相隔千年,能娶她才怪。
“他可以一生不娶,等他的小姑娘。”
“不行。”崔雪姬才不想她哥打光棍,顺嘴说道:“颜霁尘当然要娶媳妇了,他都多少岁了,再不娶媳妇,他都老得没人要了。”这几句话有夸张的成分。
崔叙白心头一凛。
雪姬嫌他老?
她与自己,不过差了七岁。
雪姬:我在胡言乱语说瞎话。
崔叙白:雪姬她心里有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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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鸳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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