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装腔二

项清心中一万个不想去求闻燕英,可是校场同他人交手之后,她已认识到自己与项烈的实力有着鸿沟般的差距。想要短时间内缩短差距,只有师父能帮她。

项清道:“你不教我,我早晚一天死在战场上。不信你就等着看。”

闻燕英哪敢不信。他这外甥女好本事,到了东衍大营以后又是以刀相逼不治伤,又是跑出去同人斗殴,没有一天是安生的。他叹了口气,从衣袍中拿出一本贴身携带的薄本:

“我早已将毕生武学都写于纸上,想等日后相见,传给小琅。可惜永远见不到他了,如此,交予你也好。”

一本破书就想打发人?

项清没有接过来,直直地看着闻燕英的眼睛:“我不要书,我要你亲自教我。”

闻燕英笑得勉强:“殿下可知我为何成日坐在这轮车之上?”

项清冷道:“你不是大夫么,还有腿疾不成?”

闻燕英坦诚地点点头,没有想隐瞒的意思,将衣袍的下摆掀开。

项清这句话原是想讥讽人,没有别的意思,待看清了眼前,她直觉得脑中“嗡”的一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右腿处的裤管是瘪着的,布料堆叠,下半段空垂着,没了一条腿。

“这……”

闻燕英将衣摆盖了回去,脸上还挂着笑,声音却像在哭:“清清,我教不了你。”

项清一时失神。

怪不得营救皇子那日他没有亲自来,原来是根本就做不到!

昔日潇洒风流的天下第一剑修,轻功盖世,如今却沦为残疾。她不敢想闻燕英三年来每天过着的是怎样的日子,天下受困于自身无能为力者又岂是只有自己。

项清眼圈微红:“你想让我同情你么。”

闻燕英没说话,将书递在她的面前,手指将封面捏得发皱,“殿下先看看吧。”

项清接过秘籍,翻了一下,墨笔字迹工整,通俗易懂辅之动作简笔勾画,足以见作者之用心。页面泛黄,几处沾了水,墨晕开了,需要仔细辨认。她翻看了半晌,越发投入。

帐中烛火静静燃着,晃在项清漆黑又专注的瞳里,时间几乎要凝滞。

项清将书页合上,也贴身放入怀中,猝然问道:“长宁侯想拿五皇子做什么?”

闻燕英被她问得一愣,“什么?”

项清道:“师父给长宁侯献的计策,告诉我便是。”

闻燕英瞳孔微颤,缓缓道:“寻得五皇子,匿其形,养其晦,等待时机,光复大梁。”

光复大梁。

简简单单四个字,做起来谈何容易!

项清不得不承认,现下的她太过弱小,想要向项烈复仇,必须要借助闻燕英,以及东衍的实力。

五皇子只有十四岁,从未插手过前朝事。孤身一人出宫,没有任何朝中势力沾染,白纸一张,干净得很。

长宁侯愿意养着她,就如同豢养一只鹦鹉,日后教她什么,她就得学什么,学的不一样还不行。

对于忠臣良将来说,她是值得雕刻的良木,然而对于乱臣贼子来说,她便是绝佳的傀儡。而所谓忠奸,对于掌握着项清性命的东衍来说,两边也就是一线之隔,谁能保证长宁侯就别无二心……

换句话说,她就非得被人拿捏么?

项清在心中冷笑:

你们连姑奶奶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

项清想起哥哥往常的样子,挺直了身板,拿条带将垂落的青丝束成少年样式,又将长宁侯前两日送她的外袍穿在身上,微微将下颌抬起,压低声问道:“像么?”

“……”

何止是像。

闻燕英一瞬恍惚,只觉得看见了项琅本人。

但只是一瞬,很快,闻燕英就明白过来项清终不是项琅。两人的五官极为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项琅人如其名,从来都是温润俊朗,哪怕只是个少年,却有种为人主令人甘愿追随他的气魄。而项清……方才的几句直来直去的逼问,直使闻燕英难以招架。

项清太过凌厉。这股凌厉并非战场杀戮所淬炼出的锐气,而是一种独立于世的拔俗。凡尘俗世,过于洁净则容易被玷染,过于刚硬则容易被折损。

闻燕英皱眉,这不是身为人主该有的气质。

*

将项清带回营帐中后,赵纵又纵马回到了校场上。广场上立了一排靶子,他一边骑着马,一边引弓射箭。

弓弦拉开,箭无虚发,箭箭命中靶心。来来回回,偌大的校场只听得划破长空的利箭声。

飞驰中,赵纵全身肌肉绷紧,专注箭尖所指的方向,右手放开,羽箭冲出。

箭尖撞击靶面的声音却并未传来。这一箭射空了。

天色已暗,靶面已经看不清,溶于漆黑的夜色。

赵纵平息呼吸,将弓放下,今日到此为止。

白天项清躺在地上说得一番话,他站在一边未置一言,却字字句句听在心里。

这几日父亲同大哥夜夜在虎帐中秉烛议事,平日里见到也是神色凝重。他们谈话的内容不难猜测,定然是与讨伐项烈相关。长宁侯面见五皇子时,赵纵也在身边,将太熙宫发生的事听了个七七八八。

项烈排行第三,是梁惠帝项渊的哥哥,梁景帝的儿子。太子早夭,梁景帝尚在位时,因项渊德才兼备,便立其为储君,而项烈,只是一个将养于宫外绫华园中的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后来因其武艺出众,才得以入宫担任校尉。

景帝莫名十分不待见这个老三,连看见也不行,干脆封为雁泊王,发配去戍边。这一道旨意,带给大梁王朝无穷的隐患。

项清所言雁泊王何等英武,赵纵并非不知。曾经,那雁泊王和枭云骑的威名也传遍东衍十六郡。

能荡平西山脉的铁骑……

赵纵自出生以来,从未离开过东衍。虽时常随父亲大哥出战于邬岭的深山老林里,但所交手的大多都是些流寇山匪,压根称不上是对手。青甲军的威名是他爹长宁侯年轻时打出来的,那时候莫说是赵纵,连他大哥都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洺山起义军覆灭之后,青甲军便再无敌手。赵纵自小听着父亲的英勇事迹长大,心向往之。

那日帐中的谈话,听闻梁帝被屈辱钉于东门之上,他难抑心中之怒,手按上身侧的啸渊剑鞘,只恨宫变那日自己不在当场。

可是他太年幼了,只有十四岁。

父亲只是命令他担任五皇子的护卫。整天跟屁虫一样,护在那位跟他一样大的小子身边,哪儿都不能去。

赵纵攥紧了手中的长弓,抬头望天。黑云遮住了星空,他感觉心头燃起的火在被东衍连天的雨一点点浇熄。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嚣,营门方位,火把冉冉升起。

赵纵眯起眼睛,眺望那边,纵马赶去。

营门外集结着大批身穿甲胄的士兵,整装待发。领军的将领是赵珩的手下谷央,看见赵纵十分意外:“凌川?你不是应该在……”

赵纵勒住马匹道:“晏先生在给他上药,我便出来溜会儿马。子丰兄,这么晚了,你们是要去做什么?”

谷央道:“华霆震,华云峰的儿子,上回咱们端了他爹的老巢,这小子跑了。这回去收拾他。他们的人马所剩无多,就是些残兵,所以用不了多大阵仗。”

此时谷央身边的一位士兵高呼道:“二公子要同我们一道么?”另一位士兵拦住他:“别乱讲话,侯爷吩咐让二公子照看新来的温公子,寸步不能离,你忘了么?”

“寸步不能离?那温公子是什么宝贝不成,放着不管还能让人给偷了?这里是东衍大营,谁敢动他啊?”

谷央皱眉斥道:“你们懂什么!二公子身负要务,岂是你们能随口置喙的。”

赵纵到项清的营帐门口下马,掀开帐帘看了一眼。晏先生上完药就离开了,帐中已然灯熄,五皇子被子蒙过头,睡得正沉。

五皇子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况且爹和大哥都在军中,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再不出营,他腰侧挂的啸渊剑都要生锈了。

赵纵翻身上马,回到谷央身边,“走。人睡下了,我同你们一起。”

营门关闭,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山下进发。

赵纵到底还是低估了项清。

此时的项清并没有乖乖在榻上睡觉。她得了闻燕英的书,只想快点将其领悟,便趁着天黑赵纵还没回来,溜到帐外。仗着身形小,钻到一处幽暗的林地,点着怀灯,细细研读起来。

鹤唳十二式,被完整书写于秘籍之上,学会了便能像师父一样横向天下。

项清照着书中描绘的姿势练习剑招,比划了几下,有模有样的。她知晓自己的长处所在,女子身形敏捷柔韧,刚柔并济,先将轻功掌握,不怕之后乱军之中逃命不了。

至于致人于死地的杀招,除了出手要快之外,还需有过人的力气,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只能慢慢来了。

项清正在琢磨某一式的功法,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人的脚步声。她连忙将灯吹熄,收起秘籍,趴在树后偷听两人讲话:

“二公子也忒可怜了,被侯爷下令去当那什么温公子的护卫……”

“哼,东衍都是世子说了算,有他哥在,二公子想领兵打仗,还是歇歇吧。”

“话说那温公子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侯府上下一个两个都贡着他,听说今天还给陆大哥骂了一顿,二公子还替这小子出头!”

“我看啊说不定就是亲儿子,侯爷年轻时候在外面惹得风流债嘿嘿……”

说得越来越没正行,项清不打算再听下去,准备摸着黑回帐里,只听见那二人又道:

“此行谷央将军总共带了两支小队,后面那支马上就要出营!你我还是速速赶去吧……”

声音渐远。

闻燕英给的秘籍是好,可是练功这种东西嘛,纸上得来终觉浅,没有实战检验,怎么知道管不管用。

项清的眸光一亮,有了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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