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已被兵士们彻查,似乎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床榻上的被子大咧咧摊开,还有人躺过的褶皱,榻上的小娘子却不见了。
项清看看床,又看看屋中走来走去的士兵们,确认自己的眼睛没出问题,大声问道:“那个小娘子呢?”
众人以为她想女人想疯了,哄笑道:“哪有什么小娘子,没看见。”
项清诧异:“没看见?那么大个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
士兵是在陆茂一行人抢马追出去以后才进来的,光顾着往外面搬东西,敷衍地回了项清一句,随后又指使身边人将屋中值钱的摆件搬走。见项清还杵着,嚷道:“闪开闪开,都说了没人!别站在那儿碍事……哎!”
话没说完,此人一阵头晕目眩,单膝跪倒在地上,“怎么回事,头好晕…快来扶我一把。”身边的士兵见状去扶,却也觉得四肢乏力,接连倒在地上。
项清见状忙过去搀扶,却也觉得莫名一阵脚软,鼻腔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
中原所制香料大抵都以清幽淡雅为主,好比迎昭公主昔日所居的昭阳宫里点着流风香,便是取零落散瓣的梨花所制,女子抬手间便会从袖内带出似有若无的香气。
这屋中的香气甜腻浓烈,不知是什么种类。项清却隐隐觉得像是西域所献的某种香料,初闻香味浓重,闻久了却会使人倦乏无力。
黑涯寨中怎么会有西域的香料?那华霆震还有涂脂抹粉的癖好不成?
项清猛然联想到了那位凭空消失的小娘子。
如果是那女子故意装成一副柔弱的样子,先将陆茂骗到了后院山路上,又在香薰中下毒,使屋内士兵脚软失去抵抗能力呢?
项清急切对晕倒的众人道:“你…你们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她迅速从被子上割了块布围住口鼻,转身就往陆茂一行人消失的方向狂奔。
人腿跑不过马腿,也得跑了。
门外山路蜿蜒向山下,尽头被茂盛的树林挡住,根本看不见通往何方。追上是肯定追不上的,想来沿着此路走也是中计,不如选一条别的路线。
眼看四周都是崖壁,唯有屋子后院北墙一侧的山石似乎能借力,爬上去以后便能掌握更高的视野。她低下头看看自己胸前又沉又重又碍事的皮甲,陷入了沉默。
管不了那么多了。
项清心一横,将皮甲解下了扔在脚下,顿时觉得身轻如燕,手脚并用沿着山石爬了上去。
山石高耸,顶端与山面交接,顺着岩顶走了半晌,终于到了边缘。探头趴在岩边往下看,往下约莫两丈,是一处半人高的茅草从。
项清看清身下,咽了口唾沫。
好高。
岩缝的正下方中空的草地里,伏着几个披甲的士兵。
已接近黎明时分,山中已不在黢黑一片,淡青色的天光洒下,照在为首将士的侧脸,眉目清朗俊秀,却带着几分稚嫩,还是个少年。
项清睁大眼睛,发现那人正是东衍派给自己的护卫,长宁侯的二公子,赵纵。
这小护卫居然也参与了今晚的突袭。
好啊!亏自己随军出发时,还对这小子留了点骗人后的愧疚之心,没成想赵纵早就丢下五皇子,自己跑出来了。
项清朝山下人吐了下舌头,以表达心中的不满。
赵纵蹲在草丛中,忽地觉得鼻子有点痒,想打个喷嚏,但只能生生忍回去。
他背上背着从山匪寨中顺走的双戟,一声不响潜伏在草丛中,眉毛凝着,全身肌肉紧绷,如一头伺机进攻的猎豹。
面对着的方向,十步以内,也埋伏着数十名弓箭手,此刻正盯着山路,张弓搭箭准备随时起身攻击。
草丛中俨然存在着两股势力:一方是等待山路上来人再出手的山匪,一方是识破山匪意图准备将其扼制的赵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后半夜赵纵与谷央到了山寨东面,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内部山匪全部拿下。威逼利诱之下,其中一位俘虏坦白华霆震顺着山路逃了。赵纵谷央两人谁也没信:逃?附近都是悬崖峭壁,往哪逃?剿了一辈子山匪,怎会连这点伎俩都看不出。
于是两人便率了几名精锐,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此处。
草坡下的山路上传来迅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来人是陆茂。山匪们纷纷警觉起来,将箭尖瞄准山路,只等着主人发令。
为首的男子穿着身明黄色衣袍,显眼得很,脖颈挂着金环坠饰,手上还带着翡翠指环朱红手串,偏还生得又瘦又高,麻杆一样杵在草丛里,神似只杂毛山鸡。
这品味想都不用想,定是华霆震本人了。而他怀中搂着的女子,正是方才装可怜后又下毒消失的小娘子。两眼一瞅,山下陆茂火急火燎地冲出来,正中他下怀。
华霆震手往山下一比划,名字起得如雷贯耳,声音倒是撒了气一样:“给我射!射死他!”
头顶林中猝然响起一声尖厉的人叫,陆茂等人被吓得一惊,身下的马也受惊嘶叫乱踏,再迟钝也该知道中了埋伏。
箭雨却迟迟未落下。
“上!”
赵纵一声令下,猛地窜起,几步便到了弓箭手身后,从背后抽出双戟,一手一个,直照着山匪后心挥去。弧形青光一闪,瞬间便倒下去四个。
其余人紧随赵纵身后,谷央手持长刀,也扑杀进了山匪堆里。东衍士兵训练有素,下手也狠,纵使人数较少,却还是在同山匪的交战中占了上风。
华霆震大惊失色,本就是个依托他爹威名狐假虎威的潇洒二代,平日里骄奢淫逸惯了,哪懂什么拳脚,慌乱地满地乱窜,躲在自家手下身后:“妈呀,别,别杀我!”
赵纵制服了射箭的弓兵,缓步向他走来,“你就是华霆震?”
拦在身前的山匪都被赵纵一一砍了,根本无从抵抗,下一个便要轮到华霆震自己。华霆震几乎要跪下了:“不是,我是不是,小哥,不,大爷!坏事都是我老爹干的,我什么都没干过啊!”
少年双戟浴血,清冷的目光中满是狠厉,像个执掌生杀的修罗。
华霆震酿跄着后退,一边求爷爷告奶奶,可是赵纵却充耳未闻,逐步逼近,手中的戟寒光一闪,正要挥下。
华霆震眼看自己小命不保,也管不了许多了,蓦地将身边的小娘子扯过来,挡在身前:
“你杀吧!她可是山下村里好人家的女儿!”
那小娘子本就哆嗦地不行,如今更是浑身颤抖,楚楚动人的眸子,泪滴盈满眼眶:“公子莫要杀我!”
那人是!
项清暗道不好,从山石上猛地站起,却来不及喊出声。
赵纵双瞳骤缩,力道来不及收回,只得变换角度以斜线砍下,同时也被带离了重心。
小娘子见了破绽,眸光一凛,露出本来的面目,哪还有本分可怜相,抬脚踢中赵纵左臂。她腿上的力道极大,不输成年男子,分明就是精通武艺之人。
赵纵闷哼一声,旋即失去重心,向右歪倒在地。
女子接着乘胜追击,袖剑一出,出手迅疾,朝着赵纵划去,直取面门!
赵纵跪在地上,躲闪不及。危在旦夕之时,猛听得空中响起一声:
“不要!!——”
下一秒,袖剑却挥空了,扎进了草中。
项清扑在赵纵身上,抱着人滚走,躲开了致命一击。
那句“不要”是项清喊的。她想起临行前看过的那本师父给的秘籍,当中便有施展轻功的要义。好在她已学过两式鹤唳,算是有基础,便大着胆子从两丈高的山石下一跃而下,脚踩着两边的树干借力。起初还算顺利,最后一脚离地面还有一人高的时候却踩空了,结结实实摔倒了赵纵身上。
赵纵被小娘子踢到胳膊时没反应,被项清砸中以后倒是惨叫了一声:“啊!!”
草坡有一定的斜度,两人滚了几圈,等到停下时,项清在上,赵纵在下。
项清双手撑着地面,俯视着赵纵,嘴角挂着尴尬的笑:“抱歉,吓到你了。”
赵纵原本整齐的束发被滚得凌乱,发丝间还夹杂着几根草丝,眼中俱是错愕:“……殿下?你怎么会在这儿?”
谷央姗姗来迟,大喊道:“凌川,你怎么样!!”随即又是大吃一惊:“五……温公子,嗯??谁把你给带出来了?”
谷央本在和一猛士斗得正酣,突然一个从天而降的什么东西,直冲着自家二公子就去了。他心道不好,着急忙慌赶过来,竟看见了本该在营中歇息的五皇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不过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眼见赵纵分身乏术,谷央忙转身,替他迎战那名女子。
项清指尖挠挠自己的脸颊,向上指了指山岩:“这个么,说来话长。我武艺不精,本无意撞到你的。”
赵纵抬头一看,两丈高的山石,人掉下来什么事都没有,还救了自己一命……一时竟分不出该先讶异五皇子现身于此,还是此人轻功了得。
他忽然觉得什么不对劲,双手扶住项清的肩膀,一脸凝重:“你的甲呢?”
项清老实道:“我嫌太碍事,给摘了。”
赵纵深吸一口气:“那是军资,不能随意丢的!”
项清道:“…没关系,我再给你捡回来!不过现在可能不行,得等一会。”
赵纵:“……”
项清看他脸色不对,打哈哈道:“哎呀!我丢都已经丢了,难不成还要把你身上那身给我?”
千算万算,赵纵没算到五皇子会偷摸混进突袭山匪的军队里。他没接受过东衍军统一的训练,自然是许多东西都不清楚的,一时半会也讲不明白。
事情既已发生,多说无益。
赵纵的首要任务是护卫五皇子的安全。这小子的命是他哥赵珩不远万里从木诀山上捡来的,关系到大梁未来的兴衰,可不能莫名折在匪寨里。
赵纵将自己身上的胸前那面甲给解下来,对项清道:“抬手。”
他的甲是按照自己身量特制的,鱼鳞般小而密的甲片层叠排布,轻且坚硬,防身能力自然不必说,穿脱也方便。不过现下肯定没时间留给他将一身甲都解下来了,只能取下最关键的那一片,系在项清身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