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棉清了清嗓子,冲热闹的人群吼道:“他才不是这样的!”
在自以为掌握生杀大全的大人世界,一个小孩的话语是不起任作用的,即便歇斯底里地比谁声音更大。云棉吼的脖子的青筋暴起,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可音色细弱,激不起一丝水花。
云棉气的双手在半空中乱挥动:“你们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他,凭什么说他!”
小小的人儿站在大门中间,挡住来人去路,正要长篇大论与那些罪恶的人辩论,一只大手却忽然伸来,硬生生捂住嘴,拖着往后走了。
云棉发出几声蚊蝇般的呐喊,手不住地往背后挥舞,后面那人挨了轻飘飘几下,云棉忽然不动,让他弄走了。
纪路驿半拖半抱地将人放在屋檐下,垂眼凝视,看不出藏在眼眸深处的东西,他轻声问:“废什么劲儿?”
这些天云棉心里憋着一股劲,这股劲,仅限对纪路驿,他能有劲儿憋着,但听不得外人说他是非。对纪路驿的维护是在骨子里的,刻入了骨血,所以在纪路驿看不见的场合,他总是忍不住替纪路驿解释,他才不是那些人说的那样,他可好了。
小小的云棉太天真了。完全没意识到纪路驿的好也仅限对他。
纪路驿将人抱走远离孙家,谁家屋檐尚且不知,破破烂烂的,瓦片陈旧,没有修葺,也见不着人气。一张大手捂住嘴才一会儿,脸上白净细腻的皮肤就出现了红色的印子,不疼,但看着可怜儿。
云棉起初不吭声,与纪路驿对视半晌后,动了动红润的嘴唇,小声道:“我不能让人误会你,你那么好的人,他们都不知道。”
纪路驿眼眸微弱地颤了下,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睛也没碰着,怎么也红了。纪路驿暗自纳闷,他哪能让这样一双漂亮眼睛成可怜兮兮的样儿。
掐了掐人脸蛋,嗡声道:“行了,别折腾。那么冷的天说话也不嫌嘴冻。”
“操闲心。”力道不大,做做样子而已。
这话一听,云棉立马不干了。葡萄大眼顿时可怜兮兮沾满水光,嘴角一撇,委屈咕哝着:“对,我就是操闲心。”
纪路驿:“......”
怎么老是说两句就要哭,纪路驿瞧着眼里那两滴水,顿时烦了,食指曲着戳了戳眼皮:“给我憋回去。”
实在太霸道了。
云棉眼珠子一转,上下眼皮一闭,两滴讨人烦的水立马逃出眼眶,往脸颊下跑。再睁开眼睛时,眼眶里蓄积的水气越发大了,纪路驿头疼地转移话题:“那......糖人给谁做的?”
被人拖了走了十几步糖人都没能掉,云棉第一次花钱,可珍惜,护着呢。但那条龙属于谁,此刻却发生了变化,他吸了吸鼻涕:“虎子和妞妞,龙和羊都是我的。”
“哦,那你吃。”
“什么那我吃,本来就是买给我自己吃的。”云棉低头努嘴道。
“两小孩属老鼠,你属羊,谁龙?”
云棉张大嘴巴,一口咬掉龙头:“我。”
把软绵绵没脾气的人急成这样,纪路驿功法深厚。这时小灰捧着一纸袋出来,哎了两声:“云棉,这龙你不是要给纪大哥吗?”
从远处就喊,待他走到跟前时,云棉手里的龙头业绩被嚼得稀碎,卡巴作响,小灰眉头一皱,有些嫌弃地说:“五马分尸,好残忍。”
说的好像他没吃那只糖人猪一样。
原本纪家小小地占村口一小块地,后面纪路驿花钱买下隔壁空地,加建一间厢房和一个灶台,旧墙推掉,彻新墙,纪家大了一圈。
新建的灶间大,容纳的人多。云棉虽心里憋屈,可到底是乖孩子,想要帮忙,随着纪路驿进来做饭。纪路驿择菜,他伸手过去,纪路驿手肘轻轻打掉,他也不抢了,退后两步,蹲坐在灶台的矮凳子前等着烧火。
纪路驿动作利索,三两下将一棵棵芥兰破成一段一段的,水淅沥沥地洗干净后,端着沥干水的菜到灶台前,瞧了云棉一眼:“回房玩去。”
房有什么好玩的,云棉无动于衷,一双巧手甚至已经伸向木柴,就要碰到了,纪路驿在他脑袋上一个弓腰,将木柴塞进了灶洞,没给她机会。
天生的卷发被纪路驿腹部压了个平整,木柴被他丢进后,燃石沙沙摩擦两下,一小撮火苗亮起来,呼一声火洞里的柴在稀碎松叶助燃下也很快着火了,橘色的光照在云棉愣愣的脸庞,嘴巴死死咬住不放,下唇像是要出血。
纪路驿掰着这张脸蛋,不让他咬嘴唇:“回去。”
语气笃定,不容置疑,要是往常云棉就乖乖听话了,不让做的东西不做就是了。可闹着脾气呢,在听话的小孩也有轴的时候,他睁着黑溜溜带着水汽的眼睛看过来,纪路驿心脏募地抽动了下。
听他委屈又可怜的声音响起:“你都要去当兵了,以后我还不是要干,别管我了,让我干吧。”
这话憋了好久,云棉都要以为自己不会说出来,却还是没忍住。听着别管我了四个字,纪路驿微微愣神,自个说的时候毫无感觉,咋一下砸过来却是这样刺耳,激的他眉心拧紧了三分。
纪路驿正要将他拖回房里去,手臂却传来一道微弱的力量感,云棉拇指与食指捏着他的衣袖,仰头索要答案:“路驿哥哥,你不会去当兵的对不对?还没够十八岁呢,不会去的对不对?”
灶台的火烧的噼啪响,纪路驿凝视着那双漂亮的眼球,嘴唇张闭两下,到底是没能说出什么话。
高高悬挂半空的心脏猛地一沉,云棉指腹脱力一松,远离了他的衣袖,颓气地自然下垂,挨着大腿外侧。
胃口不佳,云棉堪堪扒了两口饭便回房了,被子一盖,与世隔绝。白天不理人,晚上睡着了不省人事,屁颠屁颠往热源里钻,大早上都是在纪路驿怀里醒来的。
醒来又是一股惆怅。
纪路驿醒来的晚,见他两条干干净净的眉头拧在一起,便伸手抚平:“别皱眉。”
“我在不在家,你都不用做事。”
云棉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路驿哥哥,你是觉得我在担心谁做事么?”
是这样的,心里有气,也抵挡不住下意识的亲近,云棉总喜欢挨着他,纪路驿的大手、他的身体暖烘烘的,让他觉得很安全。
也喜欢他这样摸他的头发。纪路驿大手覆盖在毛茸茸的卷发上,人脸往胸口摁了摁,云棉听清晰地听到胸腔因为笑引发的震颤,怪痒的。
“是是是,我的云朵儿这是在担心我,我都知道。”
还有心情笑,云棉有些急了,晃着他的手不让去:“别去好不好?”
“我再也不会不理你了,只要你别去。”
“求求你了,路驿哥哥。”
“也不会东问西问,再也不问你的心肝是谁;也不问你为什么打架了,只要你别去。”
“求求你了。”
求求你三字战无不胜,云棉以为这次也一样,可事实是,云棉哭着求着都没能换来一句准话,更多的是沉默,纪路驿的一言不发。
早春的鸟儿在外面唧唧喳喳个不停,清澈悦耳,与云棉哭唧唧形成鲜明对比,也与纪路驿的沉默不语形成激烈对比。
或许大早将人急哭,心怀不安,也或许云棉哭的太撕心裂肺,纪路驿于心不忍,他给人擦了擦眼泪,叹息道:“别哭了。没有人能逃过服兵役,纪绍兴腿断了,虎子太小,纪家总得出一个人。”
“可是可是......王家就没人去啊,你有钱呢,你也交钱不去行不行,路驿哥哥?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让你去......”
一大早没见着人,净是听到纪路驿心肝儿的哭声从新屋里头传出来了,凄凄惨惨的,连月如一整天都颤巍巍地夹着尾巴做事。天寒地冻,一碰水就冰冷刺骨,洗菜都没煮热水,就着冷水哗啦啦地洗了,菜也迅速地翻炒,不让人有指摘的地儿,唯恐遭罪。
家里沉寂许多天。虎子妞妞吃了饭就往外跑,绝不在家多待,云棉与纪路驿两两相望,心里静静地绝望,也不想待在家便也要出去。
纪路驿见人不说一声拔腿就走,将人拉住:“去哪儿?”
“出去吧......”
“出去干嘛?”
云棉欲言又止地看他,眼皮轻颤,觉着他故意的,抿嘴低头不说话了。脑袋圆乎,柔软的发卷发贴着头皮,头顶就这样冲着他,纪路驿沉默着看了会儿,轻叹息:“带你出去玩儿?”
“那......我不去了了。”云棉耷着肩膀道。
“你非和我作对是不是?”纪路驿眉头拧的死死,眼眸散发着锐利,只是这个人儿并不打算抬头看他,所以丝毫恐吓不了人家。他又狠狠地说:“如果我要去......你该珍惜我在家的日子,而不是冷脸,冷脸和耍性子能改变?”
云棉觉得说这话的纪路驿真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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