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棉像条麻绳一样绑在纪路驿胸前,云棉再瘦小也是十三岁的男孩儿,这样一坨在身前凸起,打缕的卷发随着脚步动荡而时不时扑在脸上,勾的人发痒。
纪路驿问他:“我能干什么?就厉害了。”
云棉没成想脱口而出的话竟惹的他要这样问,脑子里浆糊了须臾,才讷讷地回答:“什么都厉害呀,刚才嗖一下把我从树上抱下来,就很厉害。”
一边说着一边自个环绕纪路驿颈部的双手稍微一用力,将自己往上提了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顺便让纪路驿抱的紧实些。
纪路驿跟逗孩子似的问:“除了这个还有厉害的吗?”
“当然有。”云棉说:“你把我养的白白净净的,人见了都说跟养媳妇似的,路驿哥哥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丈夫!把媳妇养的白白胖胖。”
纪路驿叹气:“你又不养胖。”
云棉:“我还在长个子呢,不能胖不能胖。”
“哦,”许是深林树叶摇曳,许是微风吹的人服帖,纪路驿竟展露孩子气的一面,开始找茬:“养个人而已,这有什么厉害的?还有别的吗?”
云棉:“什么叫养个人?村里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呐?养的好说明路驿哥哥有本事,能赚钱呐!”
纪路驿噙着嘴角笑,笑了一会儿又问:“是么?还有什么哪里厉害?”
云棉掰着手指一个个数。
“长得高!”
“有力气!”
“对我好!”
“买了那么多田!”
“打猎厉害!”
“一点也不凶!”
一步一步踩着枯枝败叶嘎吱作响,纪路驿的步伐却越发轻松愉快,一路说说笑笑闹腾到了傍晚黑幕落下,黑漆漆铺盖大地,几个时辰过去,云棉担心他累喊着要下地,纪路驿不依,云棉不大好意思的说没见着你打猎的英姿飒爽到是赖你抱了那么久。
纪路驿正要说他乐意,却被远方的一声猪悲戚的嚎叫打断了,眼眸微动,纪路驿直接道:“猎物落陷了。”
云棉立马脱口而出:“这是另一种英姿飒爽吗?”
落陷的野猪比十五个云棉还要大,纪路驿花了心思和时间活活吊出来,逃出陷阱坑的野猪嗷嗷叫,愤怒且悲戚、可怜,可惜纪路驿做的就是屠猎的活儿,要的就是它的命。
云棉在一旁看在心起怜悯,但眼见纪路驿手握一把不知哪来的锄头,吭叽一声,长得潦草的野猪立马被砸晕头脑,吭哧一下倒地,云棉微微瞪圆眼睛,甚至能感受到几百斤震慑大地的震动。
云棉一眼不眨,见着纪路驿麻绳一扔,昏昏沉沉的野猪立马被五花大绑架了起来,纪路驿微微喘着气道:“走了,回去驾骡车来。”
云棉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点头,转身就要走,光明正大把纪路驿丢下,如果不是纪路驿喊住他真要懵着走掉了,明明刚刚不久才从纪路驿怀里下来,完全没动脑子记过路线却要盲着路线往回走,那不是盲人摸象嘛。
“回来,你能认识路?”纪路驿不客气的揭穿。
“哦哦,”云棉呜嘤两下,意识到他不认路。这不能怪他呀,虽然没有见到他挥动长矛或者举火枪的英姿飒爽,但纪路驿轻轻一下就把几百斤的野猪从深坑里拉上来,这样那样的厉害,气势恢宏如山,把他唬住了。
到底是靠纪路驿将野猪拖到自认为的中央干道,所谓中央干道不过是杂草被纪路驿和老猎户踩的干巴,露出焦黄干秃的泥土,然后不等人发声就把人往背上一搂,快步往屋里走去。
秋天夜晚本就荫凉,雾水悄无声息地、直扑扑地浸透衣裳,云棉自觉地搂住他的脖子,毛茸的脑袋蹭了蹭,脸颊贴在纪路驿温热的颈窝取暖,纪路驿察觉到他被冷的一抖,问他:“下次还出来么?”
“出,怎么不出?”云棉搂的紧了些,他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只要你在,你让我跟着,我就都想去。”
轻飘飘的气息吐在耳朵边儿,勾的人心痒痒。
第二天破晓时分,一阵嘈杂且熟悉的嗷嗷叫从院子里传来,专门扰人清静的,还时不时发出一阵拱木头、泥土的声响,云棉蹙眉捂住耳朵,很快便感受一双温热带着茧子的手掌安抚地拍了拍,熟悉的气味让云棉松开眉头,很快又沉沉的睡去,迷迷糊糊地听到纪路驿吼了几吼,野猪的声音便落消失殆尽。
第二天,云棉起来,出到院里,再见到的不再的嗷嗷叫的、充满野蛮活力的野猪,而是被分了尸的、成了心肝肺胃小肠大肠和一大坨肥猪肉和一小坨瘦肉,哦,厨房桌面还有一大盆血淋淋的猪血,就这样展示在云棉面前,纪路驿满手血色,衣裳上零星溅了无数大小不一的红点,像极了案发现场的罪犯。云棉再次瞪圆了眼睛,频频后退:“这样一点也不厉害!可怕极了!”
“......”
老骡子疲态逐渐显现,几百斤的野猪蹚上,走的很慢,慢到云棉不忍心与碎尸万段的野猪同驾一驱。纪路驿忍了忍,没忍住,驾一声停了车,回头望向与自己相隔万里的云棉喊道:“没把你五马分尸,至于离得那么远?”
至少一百步的距离。
云棉跟着停住脚步,静静地看他,眼里还有大早上便映入眼帘的血案现场的恐惧,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像是无端端的给自己安慰。
纪路驿垂眸将人儿的害怕尽收眼底,人儿小,胆子也小,纪路驿心里笑了下,牵着老骡到老树下绑住了,慢慢走向云棉,一边走着一边问:“我打你了?还是骂你了?杀个猪而已,至于那么怕我?”
走到人儿前,云棉听到他的叹息,化作勾人心弦似的,云棉心脏清楚地跳动了下,“也不是怕……就是还没适应呢,你身上还有一股血腥味呢……”
说着,手挥了挥空气。
纪路驿:“……”
这趟下山目的在于卖掉野猪,送云棉下山,夜里阴寒,免的他在深山老林受了寒气。野猪卖出去不难,拉到镇上沿路低价卖,到老猎户家也不过只剩寥寥几斤。
这回云棉见到老猎户亲切许多,凑上去不断问啊问,问老猎户为什么不辞而别,问老猎户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猎物,问老猎户是不是馋酒才下山的,把老猎户烦的多喝两杯烈酒,吧唧一下倒桌面,省得被烦了。
见状,纪路驿不常牵动的嘴角一直都上扬着,嘲笑着,他道:“除了我没人经得住你这么烦人,你说你一天没理我了,憋得慌吧?大爹都被烦的喝醉了,臊不臊?”
云棉当即脸红了,不说话,埋头苦吃,纪路驿又问:“饭是我做的,好吃吧?”
云棉差点噎住,纪路驿见状给他拍拍背,顺顺气。老猎户起此彼伏的呼噜声撼动天地,但也掩盖不住云棉羞愧脸儿,猪是纪路驿猎的、杀的、卖的,菜是他摘回来的,炒的、煮的,而他只要等着吃,等着纪路驿,什么也不用干。
或许愧疚大过天,他微微抬起羞愧、不好意思的脸儿:“下次不要让我看见那么血腥的画面,好不好?”
纪路驿问:“看见了会怎么样?”
“会恶心,会不想和你睡觉,觉得你的手可以血淋淋地屠猪,有一天也会对我下杀手。”
老猎户的呼噜声忽然消失了一下,没有任何准备又如闪电和打雷般迅速猛烈袭来,纪路驿嗤一声笑了,不知笑老猎户个性鲜明的呼噜声还是云棉可笑的话。
“那你今晚自己睡吧,我去柴房。”纪路驿冷冰冰地道,说完便动作利落地收拾碗筷,全然不顾忌云棉吃饱没有,云棉再一次愣住,随之而来心里空落落的,没有踏实感。
纪路驿说一不二,云棉是彻身感受过的。小时候被亲爹后娘虐待,云棉就曾亲眼见着他发毒誓,将来有一天绝不放过纪绍兴和连月如,得势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揍了那有了后娘没亲爹的两口子,纪绍兴被揍的半死不活,连月如没个完整的脸蛋,揍的天上有地下无,仅此一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闹剧,那场持闹剧续了整整一个月,当然,纪路驿也因此没个好名声,但一点儿不影响他生活,过日子。
战乱有口饭吃大过天,打发孩子卖钱的家庭数不胜数,为求一口饭,人人绞尽脑汁,云棉家也一样。当初云卫祥苗娣两夫妻要卖掉十一岁的云棉补贴家用,也是纪路驿从中作梗,直到两年后买断云棉的卖身契。
那时纪路驿就曾让他别担心这事,他会解决,后来真解决了,他卖给了一直都对他很好的人,此后大概能够衣食无忧。
可一直都对他很好的人今晚却让他一个人睡去。
葡萄大眼巴巴地望着他从柜里头收拾出一张棉被、枕头,直到潇洒决绝的背影离开卧室,留下满堂的漆黑,云棉彻底颓坐在床上,目光俱是失落与不敢相信。
窗户没关紧实,带着秋夜独特的冷冽的风吹过云棉的耳畔,叫醒了他,惊的他立马跳起来,趿着鞋,迈着沉重的步伐,到柴房。
老猎户的房子是三进院,北屋是正房,东西两边为厢房,大门旁落坐一间倒座房,柴房躲在角落里,纪路驿人高腿长,走的快,云棉跟的很辛苦。
好不容易尾随到了柴房,人还没到纪路驿亲手布置完整的“床”,轻声细求饶的话就先传到纪路驿耳朵里。
“求求你。”
“想和你睡。”
“秋天那么冷,想抱着你暖乎乎的身子。”
“求求你。”
纪路驿被子潇洒一概,把自己包裹住,冷哼一声:“回去吧,我是个屠夫,有一天也会对你下手,那时候血淋淋的,你命都会没。”
云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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