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建设在漆黑的角落,推门进去空间却很大,灶台占了一小部分,砍的整整齐齐的木头占了三分之一位置,外开悬窗户半开,夜色也随之而来,纪路驿背对着他在木头旁的空地铺床单。
不知怎么的,云棉冒出一个念头——西厢房和倒座房空空如也,明明铺上床铺也能睡,为什么纪路驿偏偏选中柴房?
有什么意义?
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见纪路驿背影怡然自得,脊背微弯,露出洁白的后颈,铺床单的动作干净利落,没一会儿完整的、可以睡觉的床铺就展现出来,不给云棉思索的时间,纪路驿已经脱掉外衣,随手挂在木头堆上,不怕脏的躺了上去,仿佛当云棉不存在。
用人时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云棉当下手一抖,眼皮一颤,腿软了,摸着爬着过去软着颤颤声道:“我错了。”
可惜。
纪路驿像是提前预知他要缠上来,翻身得一个叫那干净利落。棉被之下隐约可见蜿蜒长龙的脊背,云棉吃了个瘪,葡萄大眼顿时沾染了红色,鼻子酸酸,鼻子贴紧纪路驿脊背那块的棉被,吸了吸,语气变得不知所措与委屈:“路驿哥哥,我错了。”
“我是你的奴隶……理应给你暖被窝的……”
纪路驿眉头紧蹙,这朵云到底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到底谁把他当奴隶了?
入了秋,夜晚的潮气逐渐袭来,空气开始变得阴凉凉,一不小心着凉,又是遭罪一场。纪路驿却火气翻涌,让云棉立马出去的话到了嘴边又听人儿小小声狡辩:“没有人把我当你的奴隶,但我想做你的奴隶,只做你一个人的奴隶,好不好?除了你谁也使唤不动我。”
这张嘴巴偶尔笨拙,偶尔厉害得很。
妥帖的话脱口而出,火气无从被云棉知道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被他扑灭,纪路驿背对着他泄了泄气儿,没说话,云棉却得寸进尺,从他身上跨过去,侧躺着与纪路驿面对面,那双被纪路驿养的白净纤长秀气的手大胆地捧着纪路驿的脸,额头贴额头,求饶:“我错了,路驿哥哥,你大人有大量呗,行不行呢?”
瘦小的身躯直冲冲地紧贴纪路驿的胸前和腹部,犯规地掰他的脸,一整天的恐惧与担心、不理睬到了晚上灰飞烟灭,仿佛白天只是庄生晓梦一场。
纪路驿心里哼笑了声,用不着就丢,用的上就凑上来,决心给他一个教训,不吭声,但眼睫毛却被扰的几不可见地颤了颤,心脏也颤了颤,从尾椎骨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小时候纪路驿靠这个小小的人儿救渡,得以苟且活,后来发生种种,他将云棉买回来。两人可以说同穿一条裤子长大,同样可以说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事情能够将他们分开,纪路驿十分笃定。
如同云棉对纪路驿的了解,纪路驿对云棉的了解只多不少。
云棉从小就是个乖仔,乖巧听话,奉爹娘的话为圭臬,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从来不懂反抗,早些年给他送吃的是偷摸着来,至今为止除了两个当事人和同村的小灰半知情,江秀村每一个人知晓此事,只道纪路驿命大,冰天雪地单薄里衣都没被冻死。
要受不了,纪路驿怕是受不了那双忽闪忽闪的葡萄大眼,若是什么不满足,他也不抱怨,不言语,眼眶默默地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变红,葡萄大眼说蓄水就蓄水,瞧了让人受不了。
偶尔心狠了,不去看那双眼睛才行,不然分分钟缴械投降。
纪路驿是个小人,心里阴险藏了见不得光的想法,此时此刻偏生望着柴房屋顶,望着云棉飘逸的卷发和浓黑的眉头也不去看那双令人心软的眼睛。
小人心思不止于此,还有云家,任由云家逼的小小人儿失魂落魄、无处可逃,明明有回旋余地,却偏偏让云家逼得云棉烦闷至极,开始厌恶才出手。
心里龌龊的想——云棉从此只有他,不再有云家。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这段时日不听云棉提起云家,不再见他水灵葡萄大眼因为云家黯然失色,失去灵魂,那个家对云棉来说,已经太失望透顶。
小小人儿捧着他的脸虔诚地求饶,不断求饶。纪路驿脚趾蜷了蜷,嘴角极力克制,内心的杆秤即将倾倒,可纪路驿实在小心眼,记恨着白天的热脸贴冷屁股,此时此刻就算内心原谅,也要紧紧地抿唇,崩着脸,装作根本不原谅的样子。
纪路驿是苦着长大的,亲娘死后没多久有了后娘,家里种田耕地洗衣做饭都是他的活儿,十一岁后便被后娘骗去码头搬货,练出一身肌肉和力气,是以纪绍兴不敌他,砸断了双腿。
总之娇养出来的云棉力气定是比不过他,但他却没有推开。两人依偎,体温互相摩擦传导,驱散秋露。
云棉死皮赖脸地圈着生气的人的腰,求饶了一会儿,闹了一会儿,气息渐渐变得均匀而缓慢,一点点喷在纪路驿颈窝,像是挠痒,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圆盘大月亮高挂,到了入睡休憩的时间。
早睡的人晚起,葡萄大眼迷迷糊糊睁开时,身旁的的空位置已没了温度,冷冰冰的。云棉明亮大眼睛眨了眨,眼见顶上是一张旧式蚊帐,就不是柴房的配置。
云棉惊坐起,穿上棉鞋走出卧室,往柴房去。
老猎户富尧,不愁吃住,房子四进院,正厅也大气古朴,立架上装模装样地摆着白釉青花瓷,还有稀稀拉拉打猎的长矛、弓箭和火枪,眼花缭乱。
路经客厅,云棉朝正坐着的老猎户喊了一声大爹,不做停留,只是人还没踏进厨房,老猎户的声音便从背后响起:“那小子集市去了,寒潮来袭,你回去多躺会去。”
老猎户说完,悠悠地吸了口烟,兀自留云棉暗自伤神,不知是老猎户话的作用,还是寒潮确是来了,感受到一股湿冷的寒风噗噗地灌入,手臂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云棉缩着脖子,搓了搓手臂,慢慢地回了房内。
老猎户让躺,云棉耷拉的眼皮回到被窝躺了会,就一会会儿,翻来覆去的躺的不安心,便出来忙活了。昨天的野猪还没卖完,他知道纪路驿出门卖去了,可没叫醒他,更没跟他说,让他心里没主意,好一阵失落。
既然纪路驿不在,做饭的活自然落入他手上,藏被窝伤神好些时间,想起不知大爹吃早饭没有,便要起来给大爹做去。
离开被窝,像是离开温暖,一股股冰冷的感觉从脚底钻进身体里,云棉从衣柜扒拉了两件纪路驿的棉衣跳脚穿上,毛衣和棉衣空空地挂在云棉身上,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但好歹不会冻死。
老猎户高高翘着二郎腿,背靠红木椅,手里一把年代久远竹子烟杆,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云棉经过时当即被呛了一下,忍着没敢发作咳出来。
老猎户撩起眼皮看了眼,道:“纪小子给你留了早点,睡醒了吃去吧,留了话,晚些到十里香客栈,不用忙活午饭。”
云棉霎时停住脚步:“哦。”
一场秋雨一场寒,寒风凛凛,云棉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巴了半天,直到老猎户喊,出门时才微微松松肩头振作起来。
老猎户身子硬朗,秋雨和寒风都不惧怕,拉着老骡车,不甚在意地冲云棉仰下巴,示意他上车。老猎户满脸胡须抵挡寒风,云棉白皙比鸡蛋白还嫩的脸蛋陷于寒风之中,变成了朵开裂的云朵儿。
十里香客栈内,纪路驿坐在一桌满菜的木桌前,小二一声客官,他抬头一瞧,便见脸颊和耳朵被吹的红通通的云棉,宽大的衣服灌了风,鼓的一塌糊涂。
云棉看见他眉头蹙了一下。抿着被风吹的干裂的嘴唇,随老猎户落座,落坐纪路驿身侧。空气飘着令人流口水的香味,云棉眼睛没咋落在纪路驿身上,飘在餐桌上的菜上,有羊有鸭有牛鞭还有他最爱的猪蹄。
餐桌上有香喷喷的猪蹄,云棉没有时间顾忌其他的时候,什么纪路驿生气一股脑抛诸脑后,埋头苦吃,一大盘的猪蹄都归他,老猎户瞧他喜欢吃,筷子都没碰,全给他了,云棉不大好意思的挠头,话里话外却不怎么不好意思,只听他道:“路驿哥哥,再来一盘猪蹄呗,谢谢!”
眼睛没正眼瞧他。
纪路驿抬眸望了望他,喊来小二,如愿添了一盘猪蹄,可云棉像是要作对一样,第二盘筷子不伸了,直叫腻了,让大爹和纪路驿吃。
餐桌牛鞭、羊肉、鸭肉俱全,谁爱吃猪蹄,云棉一个人罢了,最终打包回家。
有一就有二。
云棉的要求却不止于此,纪路驿买单后,拎着打包带走的剩菜,就要驾车而去,一顿饭没正眼瞧他的云棉扯了扯他的衣角,开口道:“路驿哥哥,可以给我买见棉衣吗?好冷呀。”
然而目光却是望着不远处的玲珑阁。
纪路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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