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听,直把个章鲸吓得汗不敢出,嚷着要熄灯。还是董钦老成,旋即下楼吩咐设防。
“吹了灯,黑漆漆的更吓人。”
章鲤虽也惊骇,但因龙湫在,心中到底踏实:“这鬼既然要害妇孺,那也不拘只看妊娠安胎,索性连小儿杂病一起收治了。”
“这更好了。明日坐诊时,我和棉娘就在旁察言观色,暗中洒驱邪符水,若有异,应机立断,办它则个。”
烛鬼害命只消片刻,万不能再容它兴风作浪,待捉住它后,也好追问《猴儿笺》的根由。
当下,烧符入水。章鲤揪着弟弟的后脖领,令其铺纸研墨:
“你来默方子,默得不差,才准你熄灯睡觉。”
翌日天不亮,董钦即领人在东市的寿材铺前搭棚。章家从前在济南办过同善会,众人轻车熟路,拟方备药,不必细说。
那章鲤先一步赶往田宅,看望昏迷不醒的田秀才,瞧人牙关咬得死紧,一息奄奄,立即要诊脉,却被她兄弟拦住:
“垫块帕子吧。”
章鲤哭笑不得:“就你事多,他是个男人,考较什么?正经方子背不下来,繁文缛节倒记得清楚。”
换手诊了约莫一刻,道:“他暴受惊吓,素日又气劳太过,身体虚损,故一时难醒。”
“还遭鬼迷了一会儿。”棉娘连连啧舌,“我看他是吓掉了魂,要不给他喊喊吧。”
章鲤颇不认同:“还是用药调剂为妙,但他此刻拗不开嘴,喂药需人服侍。我们一会还要去东市坐诊,鲸儿,你在这守着吧,以免小妹妹忙中有失。”
小妹妹,自然指寸心。
她又没吃到羊腿,棉娘怕她气急把药灌进秀才的鼻孔,多个人,或能拦一拦,因满脸堆笑:“今天,今天一定有!但你要答应我,不许吓人。”
寸心嚼着龙湫给买的新鲜蜜饯,斜睨她一眼:“信你我就饿扁喽。”
母女俩唧咕了半晌才和好,也不知哪个先低的头。
离了田宅,章鲤见棉娘总捏着腰,问其缘故。龙湫轻笑:“她荷包疼,你知道曾子杀猪的典故吗?”
“知道呀。”
“棉娘今日得宰头羊。”
三人一路叙谈,龙湫要买疙瘩儿当早饭,棉娘自不必吃,章鲤也推却:“我空着肚子更灵光。”
龙湫便向担子上要了碗蘑菇丁的,连着一大枚糖饺儿囫囵下肚。一时半刻若与烛鬼缠斗起来,得用力气。
这里刚抹净嘴,天已卯时,街上零星几个妇人向东聚集。
“看来董伯那儿已经收拾停当了,咱们快走吧。”章鲤头一遭兼任捉鬼,摩拳擦掌,精神百倍,一连诊了几位,病人皆称心而去。
人群渐渐列起队,棉娘在旁辅佐龙湫洒符水,眼风一扫,忽见个中有张熟面孔,徘徊犹豫,缩手缩脚,便道:
“义诊免费,来吧。”
胡女松了心,抱紧怀中小儿,朝棉娘躬身拜了拜,恂恂落座,掀开一角包布,急道:
“烦请看看,我儿昨晚闹了一宿,今早便没什么精神,逗他不笑,掐他也不哭。”
章鲤轻轻抱过孩子,听听瞧瞧,因道:“他也受了惊吓。小儿心神稚弱,敢是夜里听了大动静?”
“对对,昨夜里有人扯着喉咙喊。孩子吓哭了,眼睛半睁不睁地,米汤也喂不进去。”
胡女忧心如捣,掌不住垂头啜泣。章鲤温声宽慰:“我瞧娃娃脸色还好,也不发热,夜里有惊厥么?”
“没,只是哭。”
“那给揉揉清肝经就不妨事了。”章鲤当下搓热双手,到避风处,在孩子头、手、身上,各拍揉了几遍。胡女两眼一错不错地跟着学,片刻就见孩子脸上有了神采,“哇”一声哭出来。
“他先天壮,像这样多哄哄,连药也不用吃。”
胡女忙搂过来亲,口里道了千万声谢,被棉娘拽住:“先别急走。”
胡女不解其意,又听章鲤道:“给你也瞧瞧。”
望她面色憔悴,说不上三两句就咳,只怕有产后痨。若不趁早调养,日后必定伤及根本。一问年纪,尚不满二十。
所幸她刚在酒肆寻了份摘洗的活儿,也算有了安身之所。章鲤便开副方,叫她同店主讲情,每晚去借炉灶煎药。
胡女揣了药,感激不尽。龙湫暗地也给他娘儿两个洒了符水,而后有意无意地问:“昨夜听谁喊了?”
“不知道。”胡女细想了想,说,“那声儿虽大,但离得远。我昨夜本睡得沉,听孩子哭了才醒。”
沉吟片刻,又指着后头道:“仿佛从南边传来。”
龙湫点头,送她两个走,回头对人道,“我去城南转一圈,有事叫我。”因取出伏芥那只蝠珥,交予棉娘暂作联络。
章鲤认得此物,不觉感伤:
“我们得救后,再三邀请他俩到家中做客。伏大哥本来婉辞,但要任龙湫独自历练,到底放心不下,便答应送到济南。路上他骑马跟在队尾,龙湫在最前头。”
起先,章鲤黏在龙湫身边,三不五时听她自言自语,还当这姑娘脑子有点病。后来知道了蝠珥的用途,方知她这是投石问路,不时给后头的师父汇报前路状况呢。
师徒俩每每也说些小话逗趣儿,以解车殆马烦。章鲤还曾试图从龙湫嘴里的半截话,去揣摩伏芥那头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让这位矜持的姑娘开颜?而她的话,也会使那讷口少言的年轻师父开怀么?
“他们常拿这个聊些我们外人听不懂的话。我看相处并不拘礼,比寻常师徒更亲密。”
棉娘听了一笑:“也就差五岁,拘什么礼呢。”
她二人谈得一发投机,章鲤便说两件途中异闻,棉娘也提几嘴旧事。及至晌午,看病的人少了,棉娘便安排章家的进铺用饭。
龙湫可可的踩着饭点回来,挤进座儿问:“怎么样?”
“来的倒都妥,可以放心。”棉娘一顿,又笑,“方才黄三梅也来看病,见了我差点没吓死。”
“哦,她有什么病?”
章鲤边递碗筷边答:“肝气郁结,夜间不寐,早年又强行滑过几回胎。我给开了丸药,叫她回去煎汤送服,慢慢调理。”
龙湫听了,默默不语,良久才开口:“城南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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