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得此话，齐齐停箸。
龙湫见都眼巴巴地望她，却是犹豫：“要不，等吃完饭再说吧。”方才所见所闻，委实难以启齿。
章鲤按捺心潮，挥手下令：“大口！”
一时间风卷残云，董伯擦净嘴，回身紧掩大门。铺中鸦雀无声，正当聊些牛鬼蛇神。
“城南我去得少，不知犄角里有条柴郎巷。”
“豺狼巷？”章鲤讶道，“什么坏名字，真难听。”
棉娘摇头，答：“是砍柴郎的‘柴郎’。旧年城中砍柴卖炭的都聚在那儿，故有了这个巷名，也是好几十年前的老话了。”
“那更不对劲。”龙湫皱眉疑道，“既是烧炭的地界，此刻又正该吃晌午饭，那条巷里却不冒一丝烟火。”
“我走了两三个来回，连人影都没见，只当是条空巷，就要离开，不防脚底打滑，弄出点动静。”
龙湫本意要在城南打探消息，没想藏匿行迹。可不知是不是这几日总扒房顶的缘故，竟然积习成癖，一听得有人开门，不假思索，就无声无息地跳上了檐。
那大门闪一条缝，即刻关牢。门后之人疾步回院，席地坐了，之后的举动，堪称诡异。
“院里有条狗，此人坐下后便死盯着狗看，然后人不言语，狗也不吠。跟赌气似的，就那么干瞪。”
棉娘问：“他在训狗？”
内中有一个专管饲养卫犬的家丁奇道：“这是什么哑巴训法？倒像熬鹰。”
“狗虽不叫，人却要叫了。”龙湫继续道，“他盯了狗多久，我就盯了他多久。半晌忽见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随后跪地狗爬，边摇屁股边吐舌头，还学狗叫呢！”
这人少说奔五，竟有此等特殊癖好。龙湫爱惜双目，不敢再看，反复默念“无意打扰”，而后贴着瓦，蛇一般迅速游下屋顶。
大伙儿一齐陷入沉默，章鲤干巴巴道：
“额，往好处想，他就不能是疯狗病犯了吗？”
众人连声附和，龙湫也点点头，从袖内掏出个小瓷瓶，冷道：“是疯狗病倒罢了，可我后来在地上发现了这个。”
棉娘忙拔了塞子，将瓶内东西倒出来，只见是些沾了泥沙的白色碎屑，夹几枚不知名小壳。
铺内昏暗，董伯移来灯盏。那棉娘畏火，悄悄离远了些，忽然闻到一股怪香：
“花烛！这是没上色的蜡屑？”
“不错。”
蜡屑遇热，化为一小滩滑腻的痕渍。
龙湫小心地揩拭干净，讥诮道：“我说我怎么无故脚滑，柴郎巷的地缝里淌得到处都是这些。若非留意，只当是谁家后厨涮下来的油水结了板。”
桌旁，章鲤捻了枚小壳，略一端详便笃定：“这是乌桕子的壳。乌桕子味甘性凉，内服通肠利便，外敷可治肌肤皴裂。
还有个妙用，舂捣蒸煮后榨出的油膏，是上好的蜡烛原料。”
董伯忙捂他家小姐口鼻，龙湫安抚众人：“这么丁点，不妨事的。我想柴郎巷必是制蜡的老窝，待我打上门去要说法吧。还有，此物燃即招鬼，只怕——”
只怕烛膏之中还掺兑了更加可怖的东西。
棉娘当即起身，拉住董钦正色道，“老管家，烦请带人候着消息，八成得报官。有人戕害人命，炼尸为蜡，以致冤魂索命，祸及买主！”
此言一出，满屋悚然。
不过章家治下严谨，众人虽惊骇，少时却也动作起来，抄家伙的，写状词的，有条不紊。
龙湫点了几位健壮家丁，叮嘱他们如若相争，只许掠阵，不许争先。
烛鬼怨念极重，非常人能敌，但她与棉娘联手，应算十拿九稳。
“若师父也在，则万无一失。”
心里一打鼓就想师父。认真计较起来，她只能算被迫出师，然而世事不会待人谋定后动。
师父，师父……
师父的渣斗里为何也有乌桕子壳？
再不等她细思，外头忽然响起了急切的拍门声，只听一人高声叫门：
“喂，有人吗？还看病吗？”
是个十万火急的病人。
章鲤心仁，大步上前开门，但见是位黄瘦妇人，正慌得团团转。
那妇人被屋内枕戈待旦的架势吓得连往后退：“你们，是看病的吧？”
“是，请进。”
章鲤招呼她入座，就要开诊，却听妇人敲桌飞快道：“不必诊了，要一副落胎药，快些配来给我。”
见她少礼，董钦微微不悦：“别的犹可，这个不能草率，给谁吃？”此人显见无孕。
“我家夫人吃，你们只管开方抓药便是，诊金照付！”
“今日义诊，不收钱。”章鲤怕她鲁莽，耐心询问，“你家夫人现在何处？有孕多久？体质如何？落胎须得看各人情况，不然剂量过猛，过轻，岂不白白受罪？”
妇人好不耐烦，低声道：“不瞒你说，要去私胎，怎好请人大张旗鼓地诊脉？我家夫人也曾生养过，一向健壮，你们就斟酌那不轻不重的量开一剂便是！”
章鲤还想辩驳，后腰被捏了两下，当下会意：“我家祖训，先面诊后开方，绝不能让病人涉险。”
妇人一听恼了：“迂腐！事若败露，我家夫人焉有脸活？为着什么祖训，就忍心见死不救？”
董钦比她更恼：“歪话！药也乱吃，你家夫人有几条命？如不对症下药，那该叫伤天害理！”
妇人被呛，沉了脸：“罢罢罢，到底便宜无好货，我另请高明吧。”说毕，风风火火又往别处去了。
“你要真能请到隔空开药的神仙，我们从此也不配为医了！”董钦被她气得头昏，“医不叩门，谁劳你家神？真是糊涂人。”
棉娘给老管家倒了杯茶，冷笑道：“这女人可不糊涂，专是个伶牙利齿的都头，巧舌如簧的领袖。原是这一带有名的牙人，一张巧嘴连蒙带骗，颠倒黑白，我早年就上过她的当。怎么如今肯改行做仆妇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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