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得?那知道她住哪儿吗?”龙湫忙问,“她身上邪气极重。”
棉娘好一会儿望天,少顷惊呼:“城南,柴郎巷!”
话休絮烦,那牙婆拍拍屁股,扬长而去。虽有意再寻医馆,又恐遭郎中盘诘;待要去找相熟的药婆,却也怕虎狼药毒死人。
一时左右为难,加之本在家受了闷气,因恨骂不绝,发狠不管延医问药,只打牙祭要紧。便寻了酒肆,要上四样肉菜,叫筛一壶酒,灌得饱醉。估摸已存了几分胆气,方才拣起桌上的剩骨头,吩咐掌勺儿用油炸酥。
趁着烹调的空当,又跑到后厨里同人弄舌,一味撺掇胡女弃子再嫁。掌柜素知她为人,包了骨头,三言两语将其打发走。
她到街上,只管撞丧,哪知身后一直跟着龙湫和棉娘?这俩一个轻功卓绝,一个纸片飘飘,紧随在三丈之外。
龙湫:“看章家是外地来的,才谎编了身份。”
棉娘:“我想起来了,她姓毛,诨名叫作毛刁嘴。扯个淡就是顺嘴的功夫。”于是说出十多年前,在此地盘铺面受骗的事。
“诶?那从前她替人说合买卖,手里不得有官府下发的牙贴?”
“是有。”
“如此说来,她也算正经八百的经纪人,怎么敢牵涉杀人制蜡?”
棉娘冷道:“人为财死,你难道没见她方才哄那胡女的嘴脸?今日敢替人寻妻买妾,明日就不敢诱拐掠卖?”
“不好!”龙湫登时色变,“难道落胎药是给拐来的孕妇喝?那她若着急取胎炼烛,难保不会用强,岂不是还要出人命!”
事不宜迟,见前头毛刁嘴已经拐进了柴郎巷,二人当即纵身上瓦。
日落,云低。巷深,影昏。
毛刁嘴将才吃得眼花耳热,此时身上冷了下来,一闻手里腥味,奈不住要吐,又难舍肚中好酒菜,只得强咽回去,嘴里头咕咕叨叨地骂什么骨头臭,臭骨头。
“果然叩了养狗那家的门。”龙湫附在棉娘耳边低声道,“未防被狗发觉,我一会得先下去把它抱走。”
上午训狗那人听得动静,开门将她拉进院内:
“药呢?”
毛刁嘴摇摇头:“城里卖药的都不好糊弄。他怎么样了?”
对面那人直跺脚:“刚才肚子又大了一圈,要坏事!”
“脓包。”毛刁嘴指着屋内,悄声道,“那东西要弄不死他,你可想过后招?”
“什么叫‘刚才’又大了一圈?”棉娘觉得离奇,“听着不像在说待产女子啊。”
龙湫没答话,点点雪上一处红痕,示意:我昨日曾在此布散过朱砂。
“这里的朱砂不曾变化,说明邪物要么并未造访,要么设法趋避了关碍,但昨日交手,我看它本事也还有限。想来想去,莫非是那个…”龙湫不觉用手捂住小腹,“听说过‘身怀鬼胎’么?”
这话并非指摘某人包藏祸心,乃是一桩海外奇谈:
前朝一贵胄得疾,腹大如孕,终日不饮不食,药石罔效。忽有女冠,手持麈尾来访,谓家人曰:“咎由自取。”于是掷杯而返。贵胄命拾杯屑,冲茶饮尽,呕血而亡,其腹乃复平如初。
“那贵族因婢子失手跌碎杯盏,滥用私刑把她打死。道姑算出这层仇怨,暗示他吞食碎块自尽,这才度化了腹中冤魂,不然恐怕满门有难。”龙湫冷眼觑那二人,“冤魂入体,育成鬼胞。而有了受胎之人的肉身做屏障,朱砂就不起作用。”
这番讲古,忽让棉娘忆起之前引幡招魂,曾招来一只大腹孤鬼。又听龙湫低声问:“可是这里不光鬼气缥缈,连活人气也很淡薄。除了眼前这两位,我觉察不出屋内还有别人。”
棉娘沉吟了一会:“……别忘了这条巷子的旧营生,烧炭要筑炭窑,得挖至少五尺深的坑。”
原来如此,若藏身地下,的确难被察觉。
“你先别管这些,他们进屋了,拿狗!”
弹指间,龙湫松肩内合,吞身如鹤!看她一步跌于空中,望左圆转,浑似峨眉月;双腿附墙,宛然地锦藤。全身仅凭右手食指挂于瓦沿,真可谓轻如羽,黏似胶。
行云流水,全无一丝凝滞。
这招下房,足见十数载纯功,惹得棉娘暗暗叫好:真像
张大贴画!
大贴画落地后,矮步走至那狗身侧,却觉无措:狗的哑穴在哪?
因堆出笑脸,像哄山里兽精似的,柔声道:“好豺舅,别叫,带你去玩。”
“有劳…”
那“狗”又气若游丝地说:“我是人,还有百十两银子藏在…带我出去报官…都拿来谢你。”
龙湫不由大骇,赶忙分开它身上黑毛,就见脸孔满是血污,眼眶似人也似犬,说不出的怪异。但那一口牙齿洁白平整,实属是个大活人。
说时迟,那时快,龙湫扛起他,飞身跳出墙外,招呼巷口家丁:“快,快带这个人去找你家大小姐,再不治就要死——”
“天幸遇上恩人!”那人原本等死,不期得了救,“窑里还拘着我一家四口,趁眼下尤大正被治着,自顾不暇,万求恩人拨救!”
棉娘急问:“他们有几个?”
“除了尤大跟他老婆,还有他两个兄弟,这会都下在窑里。对了,尤三儿会拳脚!壁厢也是几个牙子,听说这两日出城买人去了,或也有在家的,他们同属一伙,还会弄迷药,恐得多叫些人来才行!”
家丁便要留下帮忙,龙湫又催:“这里有我们,他一身溃烂,不能再拖了,走吧!”
这二人见识过龙湫本事,心知留下反而多余,便不再犹豫,只将家伙什交给赤着手的棉娘,火速离去。
龙湫看人都出了巷口,因道:“你现在可以施展本领了,隔壁牙子归你,我去救人。”
不觉天黑,邻街传来“笃、笃”两声梆子响,一慢一快,连打三次。但听更夫唱和:
“各家各屋,闩门闭户。灯火留心,窃贼难入。”
近来城内蟊贼颇多,门锁成了紧俏货。棉娘懒怠费事,渐次卸力,缩筋折骨,使一招天生的“奁中叠扇”,叠成薄薄纸片,其上五官咸备,难描难画。纸人冲龙湫眨眨眼,偏了一偏,嵌进门缝里去。
豺舅,即狗狗。古人说豺一见狗就下跪拜拜,就给狗起了这个加辈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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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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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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