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糊暧昧的气氛戛然而止,贺晃川转瞬恢复冷静的常态,侧头道:“孤知道了。”
说着收回抚摸仇岚脸颊的手,刚要起身,仇岚却按住他的肩膀,弯腰在他耳边低声呢喃道:“殿下不想体会我的诚意么……”
殿中摇曳的烛火映出两人交缠的影子,太监在旁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贺晃川却凝视着镜中姿态引诱的仇岚,半晌露出一抹笑容,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告诫道:“行了,不许再作怪纠缠,上次你耍这套把戏孤已经纵容过了,不可能次次都由着你。”
仇岚被他暗含宠溺的语气一时惑得心跳加速,怔愣在原地,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贺晃川早就起身披上外袍朝外走去,徒留下一道背影。
想要再上前阻拦已经来不及,仇岚眼睁睁瞧着到嘴边的龙飞了,懊恼得不行又没处发泄,只得干在殿内漫无目的地转了好几圈,最后气急败坏地扑回床上,含恨将被褥刨得乱七八糟。
另一头,贺晃川倒是心平气和,并没有因为兴致被打断而烦躁,毕竟出事的是贺青崭,他再怎么荒淫也不至于为了享乐而置亲弟弟于不顾。
只是当他披着夜色匆匆赶去贺青崭的寝殿,却发现他的好弟弟正悠然闲适地斜倚在账中吞云吐雾时,心中这才升起一点被戏耍的恼怒来。
深吸一口气,贺晃川挡下宫人端过来的热茶,怒笑道:“你幼不幼稚?多大了还跟我玩这种伎俩。”
“这该怪罪我幼稚吗?”贺青崭磕了磕细长的烟杆,白色龙尾垂落在床榻边缘,反唇相讥道:“那就吃这种伎俩的皇兄又算什么?”
他这显然是在影射那天贺晃川被仇岚装装可怜就怪罪于他的事。
“当然算怜贫惜弱的美德。”贺晃川理不直气也壮,挑眉道:“你大半夜地将我寻来,不会就是为了质疑你皇兄的为人处世吧。”
贺青崭一滞,近些时日,他发现贺晃川越发不像从前那个高洁贤明的太子了,他也不知道这算好算坏,他曾恨长兄的道貌岸然,但如今见对方真暴露出荒唐徇私的一面,又联想到或许正是在那靖南来的男人蛊惑下才发了昏,又觉得心里不舒服。
“不敢。”贺青崭道:“只是听闻今晚靖南王世子失踪,皇兄又是大动肝火责罚威远侯世子,又是派人搜山闹得沸沸扬扬,眼下人找到了,皇兄巴不得跟捧眼珠子似的护着,甚至要同寝而眠,我怕皇兄一时冲昏了头,真干出叫群臣哗然的荒唐事来,这才装病来请。”
说着他眯眼打量着贺晃川披散着显然是匆忙间未来得及束起的长发,挑眉道:“我该不会刚好扰了皇兄的好事吧?”
啧,怎么一个个都要来管他跟谁上|床,贺晃川不耐烦地蹙起眉,走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烟杆,居高临下道:“看来上次的训斥没让你长记性,竟还敢这般轻佻得妄言妄语,别说眼下我与靖南王世子没什么,就算我当真要召他入幕行分桃之宠,你身为臣弟还要管兄长的账中事吗?”
被夺了烟管,贺青崭撂下手冷哼一声:“我是管不了,但父皇就难说了,他就盼着你这个血统纯正的长子能为皇室绵延龙嗣,省得再生出像我这样天生残缺的病秧子,为贺氏蒙羞。”
不提还好,他一提起这茬就激起贺晃川心中长久以来对龙嗣传承的厌恶,冷声道:“贺氏龙族血脉早就已濒临**,别人不知晓,难道深受其害的你我会不清楚?身为黎氏女的母后共诞下四子一女,除了长姐健全无虞,我的疯病,你的残缺,未睁开眼看看世间便夭折的老三……老七也是因为碰巧龙血稀薄才身体康健,如此病入膏肓的血脉,再绞尽脑汁绵延它又有何用处?”
没料到他会对龙嗣传承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反感,甚至话语中有因他的处境而恨屋及乌的意思,贺青崭愣住,随后却又见贺晃川不悦地望向手中烟杆:“身体本就不好,还抽这种伤肺的东西。”
说罢稍一用力便将其折断,扔在地上。
贺青崭惊得撑着孱弱的身子坐起,见无力回天才又气闷地躺回去,自嘲道:“毕竟比不得皇兄,漫漫长夜有许多乐子可找,再说我这副身体,还有什么值得珍惜的必要,对于父皇来说我的价值就是继任圣龙王之职,哪有一天被当成过皇子,得到过正视?大哥光说延续血脉无用,但又有什么办法能改变现状吗?”
感受到他埋藏在有气无力话语下的愤怒不甘,贺晃川想起前世他因为种种缘由,从未与贺青崭聊起过这些,或许这正是他们兄弟相残悲剧的根源。
“你怎知我没想着改变?”贺晃川沉下眼:“若你还以为龙嗣传承是为维系水脉必要的牺牲,那就大错特错了。”
说罢便在贺青崭困惑的目光下,将霈泽庙之于水脉的巨大作用娓娓道来,最后道:“若此举推行成功,贺氏便不用再娶黎家女延续**的血脉,你也不必再在继任圣龙王后终生留守祠龙池,但现在的问题在于……无论父皇还是黎家为了维持利益都不想改变现状。”
贺青崭尚未从骤然得知真相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闻言顿时五味杂陈——贺晃川对他这个弟弟感官复杂,他对贺晃川又何尝不是?
幼时他总以为贺晃川不喜欢他却又不得不看顾他,就是因为知道他这个弟弟早已注定的命运而心怀愧疚,且将来登基后要靠他接任圣龙王来操持水脉。
因此他一面憎恨不公的命运与虚伪的兄长,另一面却又依仗于这特殊的身份,让他无限接近乃至得以控制高高在上的兄长……
尽管他废物到连剑都拿不起,但所向披靡的君王却能够化身为最锋利的剑,为他披荆斩棘……这种隐秘的心情一直存在于贺青崭心中。
但如今贺晃川却告知他,有办法能将他从这可悲又诱人的诅咒中解放出来。
贺青崭忽然产生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迷茫——如果不用再是为水脉奉献终生的圣龙王继任者,那他又是谁?
但这种迷茫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贺青崭能接受自己体弱多病,却不能允许自身精神也这般软弱畏缩,再度睁开眼便已经抛去了方才的阴阳怪气,用谈正事的态度镇定道:“既如此,大哥想推行霈泽庙,黎家便首当其冲了,那母后那边……”
贺晃川淡淡道:“母后若能看开最好。”
这话便是决意不会对黎家手下留情了,至于成烈帝那头,更是不必言说彼此也清楚。
贺青崭低头一笑,颇带揶揄:“大哥实在不太了解母后,照我看来,其实母后或许并非像你想的那般在意黎家,甚至可能也并不期望你再娶黎家女。”
“你怎知道?”贺晃川诧异,前世他登基后发落黎家,黎皇后没少因此咒骂他冷血。
“一种感觉,大哥你也说母后膝下四子一女,从生□□弱多病的我开始到后来老三夭折,那段时间母后有多痛苦你我都看在眼中,而父皇却在那时宠幸昭贵妃而疏忽中宫,母后眼见对方诞下虽血脉稀薄但健康的龙凤胎,内心何等酸楚?若非大哥得封太子她怕便要熬不下去了,因此龙嗣传承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强加的诅咒。”贺青崭冷静道:“所以对母后来说,长姐与大哥是她作为黎家女的使命;对我则是愧疚所以不敢见不敢爱;对老七……才是真正的、纯粹的母爱。”
见他如此轻巧地说出诛心的话语,贺晃川一愣,随即露出释然的自嘲笑容,怪不得前世贺青崭就从不奢求黎皇后的关注,原来早已看透,只有他……太过自负于自身能力,以为爱是有条件的东西,他达到条件就能拥有。
“所以你的意思是,对亲生骨肉尚且如此的母后……”贺晃川眸色流转,意味深长道:“很可能早已对黎家心生不满甚至怨怼?”
贺青崭点头:“还有一点,大哥可能小看了自己在母后心中的地位,她可能最爱老七,但大哥绝对是她的精神支柱和依仗,只有你在,只有你争气,她才能真正放下顾忌、高枕无忧。”
说这话时,贺青崭不由攥紧了身下的软枕,暗暗扪心自问——他是不是也是如此?
“当真如此吗?”贺晃川闭上眼感到烦躁地揉揉额角,道:“难道我现在不够争气?让她觉得不足依靠?”
“因为大哥总是表现得光正无私。”贺青崭一针见血道:“每次母后抱怨昭贵妃时,你是不是都不以为然,你着眼于天下和朝堂,可能不屑于后宫阴私和争斗,但对母后来说,便是长子不替她撑腰,她怎么放得下心来?便想处处牵制你,自然也舍不得黎家这个娘家后盾。”
“…………”或许贺青崭说得没错,贺晃川陷入沉思,他前世栽的跟头全是在对人心的疏忽上,就比如昭贵妃……他至今仍无法理解对方的动机,就比如成烈帝,他用自己冰冷的帝王心术去揣测这个男人,笃定认为对方不可能因为一个妃子,慢待中宫皇后、擅自废立储君。
默默思忖着,贺晃川莫名冒出一个念头,若是仇岚突然自戕于他枕边,只留下一封控诉凶手的血书……
不对,仇岚是狐妖,他若自戕很可能是金蝉脱壳,并不会给自己带来那么大冲击,况且自己也没有那么喜欢他。
贺晃川全然忘了就在今晚,他仅仅因为仇岚肉眼可见的故意玩失踪,便差点一尾巴抽死路怀雍。
但是这个用仇岚去类比昭贵妃的思考方式突然令他脑海中灵光闪过,好似抓住了什么。
就在这时,屏风后传来一丝细不可闻的响动,贺晃川豁然站起,龙尾自身后凝结而出,蓄势待发地缓缓甩动着:“谁!?”
贺青屿正揉着眼睛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见到贺晃川疾言厉色的模样顿时吓清醒了,磕巴道:“大、大哥……我想解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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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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