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斯勒钦匆匆赶至大营时,粮草那边已经火光冲天了,大家正在奋力扑救。他随手擒住一名士兵,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士兵战战兢兢,答道:“大家在吃晚饭,突然粮草那里就起火了,大家赶到时已经来不及搬运粮草了。这时,看见有一个好像汉人士兵从大营外跑了出去,骑上马就跑了,我们没追上。”
额斯勒钦越听越来气,一脚将士兵踹翻在地,大骂:“废物!”言罢,拂袖而去。
此时,忽拜等人正于府中商议如何处置鹰师手下之事,忽见额斯勒钦大步流星而来,对忽拜喝道:“忽拜,你的人竟敢烧毁我的粮草,此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忽拜不满地问:“你有什么证据是我们干的?反而是你们的人掠夺我们的女人才是证据确凿。”
额斯勒钦对着忽拜拍桌子,“你什么意思?把我的人放了。还有,找到那个放火的士兵,我要将他千刀万剐。”
忽都冷笑一声,“你们的人不检点将女人拖进营帐,没准这火是老天人放的,就是为了惩罚你们的恶行。”
忽拜沉声道:“你说火乃我方所放,须有证据。”
额斯勒钦怒道:“证据?证据便是我的鹰师亲眼所见,是你们汉人的士兵鬼鬼祟祟从我的大营跑了出去。在此之前,双方士兵又发生了争斗,不用想都知道会是谁做的。”
那木尔冷笑道:“士兵可有抓到?如果没抓到,便是无凭无据。反而是你们的人,在我们的地盘上肆意掠夺,理应论罪,否则大战在即,军威何在?”
额斯勒钦冷哼道:“你和我谈军威?你们连进攻都如此婆婆妈妈像个女人一样,谈什么军威?”
忽拜闻言,拍案而起,手指额斯勒钦,怒喝道:“你放肆。”屋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额斯勒钦也不是吓大的,他一摆手,“少吓唬我,我没说错。你的人前面在战场上放水,后面又火烧我军粮草,我看这仗你也不必打了,直接缴械投降得了。”
闻此,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皆生疑惑:战场放水?指的是谁?
忽拜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瞎说,你把放水的人说出来。”
额斯勒钦的目光在那木尔身上流转,嘴角的笑意更甚,“便是你,那木尔。”
那木尔闻言,眉头倒立,眼中似有火光闪烁,“你放屁。”
众人皆是摇头不信,忽拜更是连连摆手,“断无可能!”那木尔自幼在其膝下成长,与忽都情同手足,怎么可能背叛他。
“那我问你,今天在战场上,和你交锋的将军为何在你气势已衰之时,未乘胜追击,反而是放过了你?”额斯勒钦站在城墙上,亲眼目睹了那一幕,沈编明明已窥破那木尔的招式破绽,却只轻轻一拂,如同蜻蜓点水,未下狠手,否则,那木尔今日恐难逃一劫,甚至沦为阶下囚。
那木尔神色一凛,解释道:“义父,那沈编与我缠斗多时,双方体力均已不支,加之其后敌军收兵,他自是无暇追击。”
额斯勒钦双手一摊,“听听,你对这位沈编倒是知之甚深啊。”
那木尔怒不可遏,拔刀出鞘,怒喝道:“你闭嘴,少在这挑拨离间。”
“那木尔!”见那木尔拔刀相向,忽拜不得不及时喝止,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威严。
“义父。”那木尔收刀入鞘,神色复杂。
越到紧急关头事情越多,轻叹一声,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你们先出去,我和额斯勒钦有事相谈。”
待众人走后,忽拜坐下,直视额斯勒钦,道:“收起你那些雕虫小技,若无确凿证据,休要妄图以我军之过为借口。既然你现在抓不到人证明是我军放火,那么咱们先来谈谈你方奸辱女人的事情吧。”
额斯勒钦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不过就是几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好谈的?”
忽拜眼神一凛,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那都是我将士的家人,你说有没有得谈?”
“那你想如何?杀了他们,还是我把我们部落的女人送过来给你们玩玩?”
忽拜怒摔茶盏,声音震响,“额斯勒钦,我在和你谈正事。”见额斯勒钦收敛了笑意,他才继续说道,“大梁的军队要准备进攻了,我方若是输了,蓝梓炎岂会轻易放过阿巴鲁部?更遑论你与你的鹰师。”
“怎么,吓唬我?蓝梓炎在北地蹉跎多年,也未尝得草原寸土,你凭什么以为他能?”
忽拜轻笑,“那他也没让你们草原人踏足大梁的土地一寸。况且,草原北部的部落好像不是阿巴鲁部能比的。”
“你想怎么样?”
忽拜悠然一笑,“只要你鹰师助我一臂之力,待我军攻入京师,广武营以北,便划归你部,过往恩怨,既往不咎。你若应允,即刻备战;若是不愿,就带着你余下的士兵回去吧。”
额斯勒钦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忽拜,你竟敢过河拆桥?”
忽拜却不以为意,缓缓起身,踱步至门边,未曾回首,“我已经让步了,对了,让你的人不要得寸进尺。”
门外,忽拜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屋内却传来瓷器碎裂之声,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已然明了,额斯勒钦虽心有不甘,却也唯有妥协一途,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忽拜走上城墙,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往远处看,对面是他要掠夺的土地,他一定会得到。他抬头看着吊在城墙上的姜婉妤,其实漆黑的夜晚根本看不清脸,他问:“我猜,蓝梓炎没在军营。”他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姜婉妤耳畔传来的,是忽拜那仿佛自远古传来的低语,但她的世界此刻已被混沌所占据,她此刻脑子里都是嗡嗡声。身体在寒风中悬挂与温暖屋内之间的反复折磨下,她已近乎虚脱,浑身上下如同火烧,心中却生出一种可能再也见不到梓炎的绝望。
她艰难地张开干裂的嘴唇,一股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她用尽全身力气,声音虽细若蚊蚋,却字字清晰,“你让我下去,我就告诉你。”
忽拜微微皱眉,似乎并未捕捉到那微弱的声音,他嘴角一扯,向身旁士兵轻轻摆手,“把她放下来。”随后,他转身步入城墙之上的棚楼之中。(棚楼:城墙上的小屋子,用来保护守城士兵或存放物品等。)
忽拜在屋内的火炉旁悠然自得地坐下煮茶,茶香袅袅,与室外的寒风凛冽形成了鲜明对比。士兵把姜婉妤带过来放到忽拜的对面处,离开了搀扶姜婉妤顺势倒下了,面对对面的忽拜,但她强打精神,努力使自己坐得端正。
对她而言,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浑身颤抖,那是身体对极端温差的本能反应,她拼尽全力想要克制,但那颤抖却如同潮水般难以抑制。
忽拜轻轻将一杯热茶置于姜婉妤面前,目光平静如水,“我很好奇,蓝梓炎去哪了?”
姜婉妤哆哆嗦嗦拿起茶杯,双手握住茶杯试图找到热源来缓解身上的颤抖,她镇定了一些,可是声音依旧能听出她的身体在打颤,“他在军营。”
忽拜嘴角扯出不相信的一笑,“数九寒天,你在敌营受苦,他能无动于衷?”
姜婉妤的目光坚定,声音虽弱,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先是将军,然后才是夫君。”
“他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不问,是真不怕我杀了你?”
姜婉妤直视忽拜,反问道:“你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你和你的士兵吗?”
忽拜沉默,姜婉妤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随即听到忽拜冷冷道:“我会替她报仇。”
姜婉妤的笑意更甚,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哀愁,“你连自己的生死都尚未可知,谈何报仇?”
忽拜轻啜一口茶,缓缓放下茶杯,“明日,我将于两军阵前,以你为祭,然后带着手中的精兵一路杀到京师,把这个**的朝堂踩在脚下。”虽说他在尽力平静自己的声音,但若细听还是可以听出他的愤怒与不公。
姜婉妤的神色竟是出奇地宁静,仿佛置身事外,“然后,你再重新建立一个**的朝堂。”
“在我的治下,没有勾心斗角,人人凭战功论赏,做到公平公正,让那些鸡鸣狗盗之辈,全都种地去。”忽拜说到最后还甩了一下袖子,仿佛一袖子真的能将他不喜的人甩到地里。
姜婉妤莞尔一笑,“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此乃古之大道。就凭你,也想学孔圣人?别做梦了,你们之间,差个天地。”
忽拜不怒反笑,“你们汉人还真是,无论男女,皆爱说教。”
姜婉妤挑眉,“你不是汉人?”
“怎么,蓝梓炎没告诉你,我的父亲是草原人。”
姜婉妤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他能轻易与草原部落结盟。
忽拜见姜婉妤恍然大悟之态,心中却生出一丝不悦,那表情在他眼中,仿佛是对他的轻蔑,“看,瞧不起人吧,你们汉人骨子里就看不起我这样的人,该杀。”
姜婉妤轻轻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从容与淡然,“看不起你的,其实是你自己。朝廷能将此重镇交予你守卫,便是对你的信任。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的**,已经超出了你的本分。”
忽拜闻言,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你懂什么?我镇守边疆,屡建奇功,却被那巡抚葛松屡屡压制。他手握大权,却对将士们的生死置之不理。我的折子一次次上报朝廷,许是朝廷怕我吃得太饱而叛变,我的折子每次都石沉大海。与葛松争执中,他竟放肆到杀了我手下一员大将,众将激愤。你说,这样的朝廷难道不该反叛吗?”
姜婉妤好似身体缓和很多了,她抿了口茶水,道:“穷兵黩武,有勇无谋。你的一时气愤,只会让更多的将士为你陪葬,所到之处烧杀掠夺,让百姓流离失所,真可悲啊。”
忽拜冷笑一声,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别在我这里装什么悲天悯人的大圣人。改朝换代,哪有不流血的?我若坐上那个位置,定会比现在这位做得更好。”
“自古以来,但凡起义的都这么认为,却无一能逃脱朝代更迭的命运。你,也不会例外。所以,还是放弃吧,那个位置,你坐不上的。”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让你和蓝梓炎在地下早些见面的。”说罢,他话锋一转,“言归正传,我们来打个赌吧,赌明日他会不会出现在战场上。”
挺直腰板的姜婉妤,坚定地道:“他会。”
忽拜不屑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吩咐外面的士兵将姜婉妤暂时安置在这棚楼里,等天一亮,再将她吊上城墙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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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出自《礼记·礼运篇》。
(2)棚楼:城墙上的小屋子,用来保护守城士兵或存放物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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