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觉被苏璟齐惹怒,任莺的求情更如烈火烹油,苏觉一气之下,将她的掌家权暂时交给薛姨娘。
除夕前日,沈宁钰和苏青青陪着薛姨娘一起张罗着过年的东西。三个人围坐在圆桌旁剪窗花,沈宁钰对这种精细活一向不开窍,一连剪坏了三个,对着桌上可怜兮兮的废纸大眼瞪小眼。苏青青嘻嘻嘲笑,薛姨娘瞪她一眼,放下剪子又对沈宁钰道:“本也是图个喜气,剪的这些已经够了。”她指着空置的花瓶,“院中腊梅开得正好,不若我们出去走走,摘些花来?”
半途见到苏璟齐被下人搀扶着艰难地走路,沈宁钰诧异:“二弟这么快就能下床了?”
薛姨娘淡淡看去,含笑回答:“下手的人心里有数,并未伤及筋骨,夫人又给他用着上好的伤药,自是能恢复得快些。”
她说到最后,情绪低落起来,沈宁钰记起苏青青病重时的遭遇,对比苏璟齐,待遇可谓天壤之别。她握着薛姨娘的手轻轻拍了拍,薛姨娘朝她微笑,三人继续往花园去。
苏璟齐也见到了她们几个,瞧她们有说有笑,想到任莺关在房门里以泪洗面,怒火蹭蹭地往上冒。
如果不是沈宁钰插手,赵凛就不会败露,更不会牵连到他,可现在一切都毁了……他阴恻恻地盯着沈宁钰的背影,余光一瞥,见门房小跑着往花园去,他喊住他:“什么事这么急?”
门房如实道:“有人送来给少夫人的帖子,说要亲自交给她,小的不敢怠慢。”
“谁的帖子?我看看。”
“二少爷,这不好吧。”
“少废话!”
苏璟齐声音陡然一高,劈手将东西夺下。他随意看了一眼,是以张嫣儿的名义下的拜帖,只是这字笔锋苍劲,字形颇为眼熟,再看内容,更不像是张嫣儿所写……
苏璟齐盯着帖子看了会,不动声色地合上交给门房,含笑拍拍他的肩:“盛京正值多事之秋,我也是担心大嫂安危,你给大嫂送过去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不用我教你吧?”
门房出了一头冷汗:“小的明白。”
等门房走远,苏璟齐对小厮道:“找人给苏璟安传个口信,就说酉时三刻,沈宁钰在逢春桥下等他。”
小厮领命而去,苏璟齐扶着廊柱,笑容瘆人——苏璟安,沈宁钰给你戴绿帽的滋味,不知你受不受得起,我看你能笑到几时。
门房将拜帖交给沈宁钰时没有多言便,她翻开的瞬间眸光一冷,借口临时有事先行离开,回房直接将拜帖扔进火盆,看着四溅的火花,眼神越来越冷。魏允同,你还不死心!
***
苏璟安回府时天已擦黑,半途经过沈宁钰喜欢的点心铺子,专程下车买了一堆,正要上车,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世子,小的可算找到您了。”
苏璟安见他脸生,疑心骤起:“什么事?”
“少夫人让小的转告您,她酉时三刻在逢春桥与您见面。”
“逢春桥?”
盛京城里,逢春河穿城而过,逢春桥是盛京最大的桥,逢年过节总有男男女女桥下相约,可是今早出门,沈宁钰分明对他说在府里等他,何况她总是用固定的两个手下传话,他早就认识他们了。
苏璟安摆摆手:“知道了。”
他让初一带着糕点先回去,自己则改道逢春桥,要去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来招惹他,没多久便看到魏允同垂着头走上桥站定,似是等人。
苏璟安锐眸一凛,想到那日张嫣儿说的话,刚准备下车算账,就在人群中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虽是夜里,那人头带兜帽看不清脸,但他还是一眼认出那正是沈宁钰。魏允同看到她现身的瞬间,嘴角微微上扬,果断冲下来,沈宁钰在河边站定,冷漠道:“我没多少时间,你长话短说。”
苏璟安的眉头越皱越紧,避开旁人视线躲到暗处,悄悄听着二人的对话。
魏允同有一肚子想说的,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支吾许久,才憋出一句:“自你救出我之后,我一直没机会好好道谢,离京前,我无论如何得亲口对你说句谢谢。”
“举手之劳罢了。”沈宁钰仔细回忆了下,总算记起他说的是白虎寨之事,不耐地提醒道,“说正事。”
她总是这样不给他好脸色,魏允同心中堵塞:“如絮,是你接走的吧,她过得好吗?”
“很好。”沈宁钰坦然道。
她一直与顾韵保持着联系,知道她成长得极快,很得老先生信任,为人又和善能干,孩子们极喜欢她,罗杉对她更是满意得不得了,柳如絮的来信上也写着,她在津口渡的日子仿若重生,拜托沈宁钰千万不要让魏家人知道她在这里。
“她在哪里?我很快就要离京,临走前,想见见她。”
“魏大人,你的脸皮真厚啊。”沈宁钰嗤笑道。
他在拜帖上写着已经猜到柳如絮的失踪与她有关,想知道柳如絮的近况,沈宁钰厌恶他这般态度,决定亲自过来骂他一通让他死心,也好还柳如絮一个清净。谁知魏允同却似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目光坚定地直视她:“其实,今日约你出来,柳如絮只是托辞,我其实是想跟你道歉。”
话头一起,魏允同也不再觉得尴尬,指着桥下水面:“前些年,我被你从桥上踢到这里,自此恨透了你,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最近才知道,先太后给你指婚,我娘在背后出了不少力。”他自嘲一笑,“那个荷包,我见苏璟安整日当宝贝似的挂在腰间,想来你与他的感情还算不错,否则我……”
他一时语塞,沈宁钰见他半晌说不上来,轻蔑一笑,声音越来越冷:“魏大人,我绣荷包,本也不是送你的,你的话倒像是我把你不要的东西送给了璟安。你当时受人蛊惑犯傻便罢了,怎的现在还自作多情?上次我送你去河里洗了澡,再有一次,我杀了你。”
她说完,也不看魏允同铁青的脸,大步走回车上。她暗骂自己赴约真是脑子进了水,反被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恶心到。张嫣儿说魏允同梦里喊她名字她只道是气话,今日看来,莫非是真的?想到这里,她心中泛出一阵恶寒,催促车夫快点离开。
国公府门口,急得团团转的初一见到熟悉的马车,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跑过去,未等她下车就问道:“您适才哪里去了?可见到了世子?”
这话问得古怪,沈宁钰见他面露愁色,猜测道:“我去了逢春桥,璟安也在吗?”
初一回府时得知沈宁钰已经带着飞鸾出门了。去哪里?不知道。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索性来到大门外等待。
沈宁钰听完,料定苏璟安已将她和魏允同的对话听了个十成十,关于荷包的事情太容易惹毛他,他极有可能去找魏允同出气。
她让车夫回去,换初一驾车去河边找,然而还没出发,就被常家酒肆的小二匆匆拦下。原是苏璟安独自来店里喝酒,灌了一整坛还不停手,常老板见他不对劲,派人来给她传口信。
沈宁钰赶来时,苏璟安已经喝完了第二坛酒,烂泥一般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看到沈宁钰,撑着桌子歪歪扭扭坐起来,大着舌头道:“宁钰,来,喝酒。”
一气喝光两坛,换作平日,沈宁钰早留他一人耍酒疯了,但今天情况特殊,她夺下他的酒,扶他上车,飞鸾和初一则驾着来时的车跟在后边。
苏璟安虽醉酒,但知道身边的人是沈宁钰,整个人完全压在她肩头,双手严丝合缝搂住她的腰,沈宁钰嫌弃他满身酒气,一边推着他一边别过头去,却听他含糊不清地说:“宁钰,我杀了魏允同好不好?”
沈宁钰以为听错了,就见他摸着腰间荷包反复摩挲,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杀了他。”
沈宁钰敷衍道:“好好好,先回去醒酒。”
“我没醉。”
“醉鬼都说自己没醉。”
“……”
沈宁钰很快感觉到他扫在颈边的呼吸变得均匀,她忍着痒,保持着这个姿势,注视着他熟睡的侧脸,又嫌他身上的酒气,坏心地捏住他的鼻子泄愤,他嘟嘟囔囔地拨开她的手,她失笑,不再使坏。
苏璟安倒是没醉到不省人事,等回到了卧房,还能认出眼前脸色不好的女人是沈宁钰。他咧嘴傻笑,伸开双手要抱她,手心一热,被她塞进了刚浸湿的帕子:“臭死了,擦把脸。”
他听话地拿着帕子胡乱擦了一通,沈宁钰接过放回盆架上。他盯着她的背影,晕乎乎的脑袋总算想起来醉酒前的片段。他歪歪扭扭地走到沈宁钰身后环抱住她,大着舌头道:“宁钰,你送我的琉璃花灯才是最宝贵的。”
沈宁钰一愣:“什么琉璃灯?”
她何时送过他花灯?
苏璟安却转身去找自己的枕头,沈宁钰认为他在故意隐瞒什么,按住他欲拿起的枕头:“说清楚。”
苏璟安反应了一会才道:“三年前,上元夜,你亲手送我的。”他把怔在原地的沈宁钰按坐在床上,吻上她的额头,“你不喜欢我喝酒,我去书房睡。”
“……哦。”沈宁钰机械地点头。
她呆坐在床边,好一会功夫才从他的话里回过神来。
三年前的上元夜,因着她让魏允同在全城百姓面前丢了个大人,柳氏破天荒找上门来,要秦筝和沈恒给说法,若非边关突生变故,沈恒出征,魏丞相不想在特殊时刻退婚落人口实,怕是她与魏家的婚约早就作废了。那夜,她确实给一个陌生人送了一盏灯,也只有那一次。
“不会吧。”她喃喃自语,果断跑向书房。
苏璟安已经和衣躺到书房的床上,缩着身子面朝里,走近一看,他正像个没事人一样呼呼大睡。
沈宁钰见他连被子都没盖,认命地将床头棉被盖到他身上,这才发现他怀里搂着个东西。她挪开他的胳膊,赫然正是一盏晶莹透亮的莲花灯,美中不足的是边角磕掉了一小块——她甚至能想起来是如何磕掉的。
她起初震惊于苏璟安的话,此刻看到这盏灯,她反而逐渐平静下来,小心翼翼将灯从他怀里取出来放到桌边,替他盖好被子,余光瞥到柜门不合时宜地敞开着,去关上的时候又发现一张黑色鬼面。
她拿起看了看,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回头看向床上呼呼大睡的酒鬼,无奈地笑起来:原来,那个别扭的小子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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