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酒不能当水喝啊。”发小截住了许明霁的酒杯。
“那么大块冰你瞎啊。”
“冰都没化一层皮，少喝点。过了这个村还有下个村，总有店开门的。”
“他都没告诉我叫什么，我的脸居然这么不好使么？”
坏了，许明霁从小到大没有一时一刻对自己的长相有过置喙，这是真被打击到了。
“瞎说什么，我才帮你挡掉好几个莺莺燕燕。你的脸，换个性别，咱家说不定早早联姻了。”
“俗！不过人不乐意就算了，又不是什么非他不可。”
“兄弟这就对了，太过清高不是什么好事。欣赏不来我们小明这么牛逼的长相，多没品的一人。”
“少贫那人。这事翻篇，当没见过。”
被说了发小也不反驳，今晚他就是来陪伴的。他主动帮忙倒酒，一点酒掺半杯水，许明霁酒量不错，可喝多了总是伤身的。
“是我们有缘，无分。”浅笑说给自己听，许明霁眼里没有随着音乐摇晃的灯光，只是在放空自己，不想了不念了，就不会耿耿于怀。
夜深，月亮高悬霜满地。
许明霁在后座闭目小憩，好久没喝这么多了，有些懵。发小给他搭个毯子，然后给自家媳妇发消息，说送完小明回家就回去，困就先睡。
许妈到门口来接，“这孩子一身酒臭！辛苦宝贝，还送他回来，要不直接在家里睡吧，省得跑来跑去。”
“姨，跟谁客气呢。”两家世交，小孩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媳妇等我，下次我俩一起来住。”
“诶好！宝贝回去路上小心哈。”
家政李叔把许明霁扶回房间，又去泡些蜂蜜水。
“这孩子，遇上什么事了？”
“老婆，孩子这么大了，他自己会处理的。”下楼来看看的许爸搂着许妈回去，自家老婆总是把臭小子捧在手心里，“李叔看着就行，明早李嫂醒了再煮点汤。”
“你怎么一点不关心孩子？有你这么做爸爸的吗？”
“他也老大不小了，让臭小子自己解决，咱负责兜底不就行了嘛。”
“嘿，在说我多管闲事咯。我就怕孩子自己憋着，那要是......”
“好了，我有空去找度假村那边的人问问......”
所有人都沉沉睡去了，星星都在眨巴眼。
黑衣男子在许明霁房间现身，怕出岔子又仔细算了一卦，才又状似纠结又迫不及待地把一块石头拿了出来，替换了许明霁常戴的那块表上镶嵌的宝石。
“此番作为，是出于好意的。”
“管它好坏，又有戏看咯。”
“可你偷窃的行径总归不妥。”
“我偷？呸，假模假样，想拿便拿，我家的东西。”
“借用一番，倒也不算偷。”独自一人吵着架，声音渐低，房间里只剩酣睡的小明。
公司，茶水间。
许明霁在等咖啡机数秒，听着同事在里间八卦自己，他想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个高富帅会花落谁家，最近这花还被人扔出门口了，里面倒是已经帮自己排出一二三四顺位了。
不打扰里面的热火朝天，许明霁回到工位干活，这两个月轮岗行政部，他作为组长正带着管培生对接公司年度团建事宜。采购及场地大部分都自己带着，现场活动及人员安排就留给新人表现了。
地点最后定在了自家新开的度假村，许明霁也不清楚自己最终递交两版方案时，有没有私心，那么多选择，最后偏偏是这里。
算了，那庙又不在村子里，见不到的。
结果一到村子活动礼堂，就迎面见到了。王玚偶尔会出席村子的活动。
“许哥，这么正的帅哥，是咱公司的吗？”
许明霁收回目光，说：“不是，村民。少打人家主意，你没戏。”
“欸，英年早婚？”
“......大差不差。”
管培生的八卦之火正熊熊燃烧，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故事，而且大概率和许哥关系密切。他和同事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最近雨天不算少，今天难得风和日丽，度假村游人如织。桌游、烧烤、露天KTV、非机动设施、篮球网球什么的，行政部都给同事们安排到位了。
许明霁作为接班人，免不了被许爸抓上去发言。他曾经也是吃喝玩乐的少爷，深痛恶觉没完没了的讲话，一番谢谢有你感恩过去展望未来很快和员工打成一片。现场氛围十分热烈，因为许明霁迅速讲完就进入团建少不了的抽奖环节。
台上的许明霁举止得宜，谈笑大方，颇有一些从前的影子。王玚在角落里看着，不自觉地带上几分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自己。
王玚的周围都是窃窃私语，但他身上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太浓，没人过来搭讪。但无意间注意到这里的管培生，看看许明霁，又看看王玚，两点连成了一线。
“先生，冒昧打扰。”管培生和同事上前。
王玚拉回视线，示意有话就说。
“有个不情之请，待会企宣部会来拍些宣传物料，不知能不能邀请您出镜？相关费用不会低的。”管培生见王玚兴致缺缺，示意同事补充道：“许哥是主要拍摄对象，但我们看两位都是人们视线焦点，想着出片应该很相衬，您看？”
拒绝的话停在了唇边，王玚想起了那幅有些失真的画卷，若是......有一张合影，也是好的，但是......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许明霁换好衣服手表，造型师还给他上了妆卷了发，一出门迎面而来的都是赞美，没有路过不瞧两眼的，他都老神在在地回应。
直到在上山的绿道入口，见到服饰和自己大差不差的王玚，许明霁一时无语。
管培生和同事一个看天一个看地，那不用问了，就是这俩干的好事，许明霁心想回去就扣奖金。整理好心情，他挂上职业微笑：“这位先生你好。很高兴和你一起宣传这个美丽的村子。”
王玚有些局促，回握住许明霁伸出的手，礼貌不到一秒，对方就把手收回去了。
“你好，我......”
“临时邀约，怕是很耽误你的时间。我们边走边聊吧，他们会自己找角度拍的。”
“好。”许明霁没有问自己名字了，也不在乎自己为什么来，他的笑意不达眼底，但王玚想还好，起码没有赶自己离开。
“听说山腰有座老庙，最近在翻新。”
“嗯，很久了，它确实需要修缮。”许明霁就像是礼貌又客气的主持人，王玚是陌生的嘉宾，“谢谢你们酒店的资助。”
“保护文化遗产嘛，是我们公司应有的社会责任，先生客气了。”
前些天，许明霁的目光总是看着王玚，带着期待和欢喜。如今他的视线没有落点，朝山上不知哪个方向虚虚望着，他觉得有些荒唐。这人赶自己走，现在又凑过来是什么意思。
“这是山里特有的野菜，切碎了煮粥煮汤都很好吃，你应该会喜欢的。”
王玚觉得有些过于安静了，遇见野菜就想找话题聊一聊，可他不知道自己踩中地雷了。
许明霁资本主义的微笑都快挂不住了，什么叫我应该喜欢，说句难听的，是那个死掉的白月光喜欢吧，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张脸能和晦气这个词沾边。
“原来还有这样的特色，先生真是见多识广。”
语气生硬，王玚暗自皱眉，还想说些什么。
“对不起。”企宣的同事突然出声连连道歉，他忘记带相机的内存卡了。管培生也跟着抱歉，迅速提出解决办法，企宣的同事回去拿，他和另一位上山踩点，争取不耽误拍摄时间。
许明霁点头应了，就剩下他和王玚了。那他也懒得笑了，只说了句麻烦先生等等了，就往山上散步。
一阵风掠过，云卷云舒，好似这世间万物总是来去匆匆，沧海桑田。风过发梢，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不说话。
天色暗了，强对流的到来几乎没有预兆，狂风与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度假村里的人们很快找好地方躲避，而山上的两个人却没有及时避开。
许明霁冒着雨幕回头，大声喊：“我们走快点去庙里！”
到庙里可以躲雨，下山太远，更危险。王玚跟上，吃些香火的民间信仰没有能力扭转天气，他牢牢盯住许明霁，怕他滑倒。
下击暴流来得迅猛，瓢泼似的大雨冲刷着一切，电闪雷鸣，迅速灰暗的天幕像转眼间就压到了头顶。
天公不仅不作美，还火上浇油。那座庙和它的周边在修缮活化，施工队先前挖松了泥土，这风一刮雨一打，滑坡了。
“小心！”
许明霁把人抓过来护在怀里，尽力往远离滑落土方的方向躲。王玚暗自拨开了好些飞溅的泥土石块。
可天昏地暗，两人躲过了洪流，却还是失足摔下了山坡。
许明霁没有松开手，紧紧抓住王玚。王玚余光瞄到了石块，用力挣了一下，换个方向自己挡住了。
血渗了出来，蜿蜒着流到手表上，乌黑透亮的石头映出奇异的金色纹路，妖异的光芒扩散，裹住了两人，没一会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坡底，雨还在不停地下，溅起泥泞。
不远处救援队伍的声音响起，探照灯的强光破开雨雾，红□□频闪。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救援犬努力分辨着气味，带着队伍艰难地向两人摸进。
“找到了！担架！医护快！”
听到消息，等在山下的许爸还有电话一直通着的许妈总算松了一口气，现场直升机迅速将两人送到联系好的医院。
许明霁朦胧之中听见有人说话，他想睁开眼，他想问另外那个人呢，可身体很沉重，他什么都做不了。
“都救回来了，他俩也是命大。”
“够幸运了，离塌方就那么一点距离。”
“另一个好像撞到脑袋了，昏迷......”
医护走远，接着巡房。
许明霁撑不住，又合上了眼睛。
隔壁病房，王玚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上一片苍白，沉沉地睡着，房间里安静得只有仪器运转的声响。
一声轻叹幽幽响起，黑影逐渐凝成实体，黑衣男子立在床边。
“你们二人，执念如此深，又是何苦呢。”
“嘿嘿入梦了，少假惺惺猫哭耗子，你不想看戏？”
“这魇石造的小世界，让他们重历一遍过往，就能解开心结吧。”
“念叨这么多有何用，一看便知。”
说着男子手上动作翻转，却脸色大变。男子留在石头上的阵法被打破了，他进不去，这意味着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未可知不可控了。
温柔的错愕，癫狂的紧张，无言地微笑，又静静地皱眉，转眼间思绪翻飞，男子隐去了身形。
窗外暴雨渐渐平息，晴空又现。
无名庙的瓦当滴着雨，一洼浅水就在那，静静地映着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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