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的树》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舍弈｜2022-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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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周，图书馆人满为患。
周围有人小声背书，声音从耳机缝隙里钻进来。
江枳把手机里的白噪音音量调大了些，翻到下一页，继续复习热力学。
图书馆内开了中央空调，她穿着样式简单的米色针织裙，长发松松散散地绑成马尾，几缕碎发掉在白皙的颈侧，卷翘睫毛掩不住干净专注的目光。
对面的男生好几次抬头打量她，没能引起她的任何反馈。
直到图书馆闭馆的通知响起，江枳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收进书包，拿好搭在椅背的围巾和羽绒服离开。
室外寒风料峭，雪花纷扬而落。
庆川的冬天很少下雪，江枳站在图书馆外拢紧围巾，出神凝望着铅灰色的夜空。
“江枳。”
身后有同年级的男生叫住她，向她扬了扬手里的雨伞：“雪下得很大，我送你回宿舍吧？”
“谢谢，不用了。”江枳神色自若，仿佛没认出对方是两周前在宿舍楼下向她表白的人，“我想在雪里走走，再梳理下考点。”
庆川师范大学的校园面积不小，她花了半小时从图书馆步行回宿舍。
推开房门，江枳冻得鼻尖微红。
早早上床玩手机的室友从床帘后探出头来，见她刘海润湿，奇怪道：“天气预报都说今晚要下雪了，你去图书馆怎么不带把伞。”
江枳放下书包：“不小心忘了。”
“哦，那你明天还去图书馆吗？”
“去啊。”
“啧啧啧，可怕的学霸。”室友摇头调侃，“从大一奋斗到大三了，求求你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江枳笑了笑，换好睡衣去卫生间洗漱，出来时已经熄灯，她只好拿手机照明爬上了床。
宿舍是四人寝，上床下桌的布局，江枳的床邻近阳台，北风从关不严实的门缝里灌进来，呼吸间有凛冽刺骨的寒意。
很少有人会在熄灯后马上乖乖睡觉，她们宿舍也不例外。
夜聊话题跳跃得很快。
先讨论这场庆川难得一见的大雪，再忐忑期末考试能否顺利及格，没过多久就转成了喜闻乐见的感情八卦。
江枳平时忙于学业，完全不关心谁和谁恋爱、谁又和谁分手的话题，几乎无法将她们讨论的人名和脸对应起来，便全程只当个尽职的聆听者，很少出声参与。
即便保持沉默，话题总归会落到她身上。
对床的室友问：“江枳，上回一班追你的那个男生，后来怎么样了？”
室友提到的男生，就是今天在图书馆外想撑伞送她回来的那位。江枳连那人的名字都没记住，却在听见“一班”时，恍惚了刹那。
静默半晌，她才轻声说：“我不喜欢他，已经拒绝了。”
室友：“有时候真搞不懂你，白长得这么好看，大学三年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你到底是不想交男朋友还是眼光高啊？”另有一个室友搭话。
江枳怔然片刻，心脏骤然酸涩了几分。
“不想谈吧。”她说，“浪费时间，而且毕业时大多会分手。”
经她一提，室友们想起去年毕业季校园里随处可见的分手情侣，话题便很快带到那时看见的趣闻去了。
江枳的情绪却就此浮荡起来，无法踏实。
明明大家各自躺在床上，不会有人看清楚她的动作，她还是谨慎地将手机亮度调到最低，才小心翼翼打开天气软件，把定位城市改为北城。
天气预报显示，今明两天，北城和庆川一样会下雪。
只是同样的气候而已。
那个雪花的标记却在她心底散开重叠的涟漪。
在她的记忆里，那个人下雪天是不爱打伞的，那么她今天从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穿行而过，算不算他们同淋了一场雪？
江枳按灭手机，手指缓慢滑过掌心，一笔一划写下那个人的名字。
——祁述。
最末一笔拖得很长，收尾惝恍。
江枳轻抿嘴角，想起北城和庆川距离有多远，想起祁述和她的差距有多大，一旦意识到这些，掌心无痕的字迹都化作了无声的嘲笑。
一笔笔地嘲笑着她的痴念。
宿舍里的交谈声渐渐低了下去，江枳翻过身，眉眼浸在由窗外洒落的皎洁月光里，低垂成平日安静的模样。
入睡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
那道光应该是楼下的路灯，这么大的雪，哪会有月光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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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江枳被走廊的惊呼声吵醒。
那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早上去食堂，才听见四周都在讨论昨晚学校附近发生的一起恶性案件。
案发地点是在一处待拆迁的小巷深处，具体情况尚未查明，只听说是两死一伤。
到了傍晚，消息传得更为具体，也更为混乱。
有人说死的是两个年轻男人，唯一的女性伤者送医后昏迷不醒；有人说是歹徒拦路抢劫一个女生，路过的男生见义勇为与歹徒展开殊死搏斗，最终玉石俱焚；还有人说是凶手遇见女朋友出轨，捅死奸夫捅伤女友，自己心灰意冷选择了自杀。
众说纷纭，闹得学校里人心惶惶。
辅导员特意在群里通知大家不要被流言干扰专心准备期末考试，同时强调近期最好别出校门，实在有事外出也必须结伴同行并尽早返回。
网络的讨论更是甚嚣尘上，但一切与江枳无关。
她依旧整日泡在图书馆，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闲书。
室友曾打趣问她，这么拼命是不是想拿到保研的名额。
江枳摇头否认。
她读的是物理学院师范班，现在中小学对教师学历要求很高，只有本科文凭很难进好学校任教，读研的确是更好的出路。
但她要的不是本校保研。
她要考去北城。
哪怕考不上祁述那所学校，只要能跟他在同一座城市，兴许哪天走在街头，她会不经意看见那个瘦高的身影，然后装作惊讶地上前，说一句“好巧，你还记得我吗？”。
你还记得我吗？
我是你高中隔壁班的江枳。
高中毕业后，江枳日日预习这两句话，祈祷他没有彻底忘记自己。
如果他还记得她，就算到时他身边站着另一个女生，她一定会压住心中的五味杂陈，微笑称赞“你们看起来好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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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阴沉多日的天空总算放晴。
江枳和室友去校外聚完餐，回来时途径发生过恶性案件的小巷，四人都默契地没从那里抄近路，而是选择走另一条更远但更安全的大路。
就在转身走远的时候，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
风从小巷深处吹来，卷起地上的落叶与尘土，横扫擦过江枳的手臂。
有短暂的一瞬，她回头望了一眼。
小巷的斑驳矮墙挂满宣传拆迁的横幅，杂乱建筑遮挡住太阳，巷口好似阴森的井口，光线压抑颓然，迎面而来的穿堂风如涛作响，透着侵骨的凉。
像一声命运迟来的哀叹。
“走啊江枳。”宿舍里最胆小的女生拽过她，“你真是一点都不怕啊，还敢停下来看。”
或许是在巷口吹了风的关系，回到宿舍后，江枳没什么精神。
江枳家在庆川，从师范大学出去坐地铁就能回家，她不慌不忙拿出行李箱，有一下没一下地往里放东西。
三位室友全是外地人，她们提前买好下午的机票，正忙着收拾各自的行李。
暂停一屋忙碌迹象的，是室友偷闲打开的手机。
“警方出通告了诶，网友还把其中一个死者身份扒出来了……我去，好帅啊！”
另一个室友震惊：“人都死了你发什么花痴。”
先前那人把手机扔到桌上：“因为真的很帅嘛！不信你自己看，人家还是北城大学的高材生呢，好可惜啊。”
江枳站的位置不凑巧，手机屏幕毫无遮掩，如一柄泛起寒光的匕首刺进她的双目。
她甚至来不及想祁述也在北城大学读书，就先看清了网友贴出来的学生证。应该是入学时拍的登记照，屏幕中的少年模样，与她记忆中的那个人相差无几。
少年有张叫人过目难忘的脸，皮肤冷白，轮廓精致且分明，五官中最为出彩的，当属他利落黑发下露出的眼睛。
似乎被画家用心描绘过，染了多情的笑意，又沾了肆意的锋芒。
江枳无数次想象过和他重逢的场景，然而任凭她如何天马行空，都猜不到结局来得这么仓促又这么诧愕。
学生证显示着他的身份信息：[祁述，北城大学物理学院。]
-祝阅读愉快，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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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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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错位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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