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佐木原野从未想过这个阶段会有空降兵成为他的同辈。
一个上午过去了，他装作去茶水间和卫生间来回在空降兵的座位旁不经意瞄了好几次，再一次应证了他觉得对方是空降兵的猜测。
谁家临时工第一天上来不是战战兢兢拿到手头的活闷头干，而是不卑不亢观察不同部门的状态还气定神闲地浏览公司制度啊。更何况，这临时工看起来还这么年轻，还是个女的。如果黎华知道佐佐木是这么想的，她一定大喊冤枉。战战兢兢客客气气干活从来不是她的工作风格，她是20年代的国内打工人，又不是20年前的日本社畜，第一天闷头干活哪有观察工作环境和公司制度重要，况且第一天哪个奇葩leader会下放一堆工作给新人。
再一次瞄完临时工的工位后，佐佐木心下有了底，开始盘算着怎样搭上这位空降兵的线。
按理说他入职以来公司也来过不少空降兵，也不是每位空降兵都值得搞好关系，但今天这位不一样，她是从社长的车上下来的，要不是今天没赶上电车，或许他也不会看到距离公司一站开外的这一幕，要不是入职的时候接待过集团社长下来视察，他也不会记住社长的车牌号和车型，也认不出社长的车，但有时候机会来得就是这么巧妙。
开年以来，管理层就有风声说公司即将歇业，就算没有任何明确证据和公告，公司上上下下早也已蠢蠢欲动，找机会跳槽的开始偷偷更新简历，想混工资的开始懈怠工作。公司本就是集团下不受重视的子公司，业务创收少，这两年回款率还低，谁都不想赌集团会不会放弃公司，更不敢赌公司歇业后是否会给员工发遣散费，大家只能各自早做打算。他也不例外。
原本还想跟着管理层走，眼下既然有了新选择......佐佐木推了推寡淡的脸上架着的金框眼镜，不动声色地环视周围一眼，随后在旁边还在看制度的空降兵身上停留了一瞬。
不能打草惊蛇，佐佐木心想。现在公司本就在歇业或裁员的边缘，就算新进来的是临时工，还是雨宫那家伙招进来，也还是会有一堆人盯着她。
“风间，你的工作做到哪一步了？”
黎华一抬头，面无表情的雨宫夜已经站到了她面前，他是她的领导和直接汇报对象。
“呃，”黎华有些诧异，正要回答，发现旁边的眼镜男又在悄悄关注自己，顿了下，答道，“资料已经整理了一部分，展台物料的需求还在梳理当中。”
“......”雨宫夜面无表情，“你不是说你有在广告公司实习的经验吗？”
这是不满意她的工作进度，黎华瞬间get到言外之意，“对不起雨宫前辈，我今天整理完给您可以吗？”
“好，有问题直接过来找我。”雨宫夜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工位。
“风间小姐，”雨宫夜前脚刚走，眼镜男后脚就凑了过来，“雨宫那家伙是出了名的无情工作狂，只要你把工作做好了，他不会为难你的。”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黎华看了眼眼镜男的工牌，“佐佐木前辈……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吗？”
“当然可以，”佐佐木肉眼可见地热情起来，“你叫我佐佐木也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些称谓。”
黎华笑着应了声好，随后新建文件夹，干了会活，又装作担心的样子跟佐佐木搭上话，“佐佐木，公司里每个人都像雨宫前辈那样吗？”
“他是例外啦。”佐佐木很快回答，声音小小的，偷感很重，“以前像他这样的人挺多的，现在嘛……”话没说完，但给了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黎华眨了眨眼睛，先是装作惊讶，然后转为困惑。
佐佐木丝毫不讶异她神情的转变，扯了张信纸写了句话递给她。
[午饭的时候再聊。]
等黎华看完，他又将信纸挪了回去，压在废稿堆里。
什么了不得的事要这么谨慎，黎华暗自吐槽。
“佐佐木，去吃饭吗？”饭点很快就到了，有两位挂着正式工牌的员工走到佐佐木工位前约饭。
“你们先去吧，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佐佐木推了推眼睛，笑着婉拒约饭，敲键盘的手一刻不停。
“那好吧，需不需要我们帮你带饭？”其中一位员工耸了耸肩，临走前好心地带了一句。
“不用啦，谢谢。”佐佐木依旧笑着拒绝。
等到公司员工差不多都去吃饭了，佐佐木正要敲敲新人的桌子，视线不经意扫过她的电脑，他愣了片刻，直到新人停下敲击键盘的手转过头来，他才恍然回神，“风间，去吃饭吗？”
“好啊。”黎华保存工程文档，关掉工作台和日志文档，边回应边简单收拾桌面。
佐佐木看着她的动作，欲言又止。
直到点完菜，佐佐木心里的顾虑还未打消。是黎华率先打破平静。
“佐佐木先生，刚刚您说的以前和雨宫先生那样的人很多，但现在又很少是怎么回事啊？”黎华喝着先上的冷饮，自然有好奇地问。
“这个嘛，”佐佐木推了推眼镜，犹豫地措了下辞，声音压得低低的，“以前雨宫那样的人是很多，因为高桥社长当时对这个新成立的公司很看重，希望能够靠着这个公司打进娱乐时尚行业为集团拓展新业务，刚开始高桥社长是亲自管理公司的，那时候招聘来的人大多跟雨宫那样，不过社长确实对这个行业市场不太了解，就雇佣了一些经理人进行公司制度和招聘层面的管理，刚开始效果还是很好的，这些经理人来了之后整个公司的产出和客单都增加了几倍，高桥社长也就把主要职责都交给经理人了……不过，时间一长，问题也暴露出来。”
“怎么说？”黎华追问。
菜品此时上桌，佐佐木夹了块三文鱼，吃完才继续说，“管理层越来越多，同一个项目总是要协调不同组的组长出人手配合，项目结束后论功行赏又是让管理层先挂名，实际执行的人员拿不到太多激励，久而久之，管理层因为功劳越来越多而不断升职加薪，整个团体快速膨胀，但真正干活的人晋升缓慢。所以部分执行的员工变得懈怠，大多想要走上管理路线或者干脆跳槽……”
“雨宫先生是一直都在我们公司吗？”黎华思索一瞬，问。
“他呀，按理说也算是个元老级员工啦，比我还早一年进来，不过这人太一板一眼，汇报能力有点弱，其实他们组基本承担了我们公司一半以上的项目执行，雨宫为人处世僵硬是僵硬了点，但公司里大多还是很尊敬他的。最近公司不太安定，他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公司最近怎么了？”黎华顺着问。
佐佐木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开口，“听说……”他左顾右盼了下，确认旁边没有熟悉的面孔，“听说公司要歇业破产了，估计今年或明年年初就会发通告。”
“佐佐木先生怎么知道的？”黎华问。
“很多人都知道了，这在公司几乎不是秘密。”佐佐木又吃了一份三文鱼寿司，“想必今天上午，风间你也观察到了，整个办公室大家的工作状态。”
黎华确实感受到这家公司的不对劲。从她进入公司的整个上午，大多数员工看起来都很忙，忙到几乎不讲闲话，整个办公室非常安静，偶尔才会有零星窃窃私语。执行部门的员工一个上午的时间几乎都花在跟各部门请示协调上了，实际工作几乎很难快速推进。除了雨宫这组稍微好点，其他组多少都有些懈怠工作的意味。
今天上午她花了些时间看这家公司的规章制度，其中考勤制度写得很明确，但激励制度非常奇葩，居然是“连带制”。一个项目的最终奖金不止是给牵头部门，还要给所有参与部门，到这一步还算合理，不合理的规定在于，所谓的参与部门如果要参与到项目中，就必须征求部门组长同意，后续无论部门组长是否对项目有实际贡献，项目奖金都必须分一大部分给组长。
这种规定可操作空间实在太大，虽然原本定制这个规则是为了督促管理层对项目负责，但实际上已经演化成为管理层侵占一线执行层功劳的把柄。又因为年功序列制，这些已经晋升成为管理层的几乎没有明确的退出机制，每年上升成为管理层的人多，长此以往，臃肿的管理层和人情化不透明的办事流程让公司的项目推进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
更令人担忧的是，随着公司歇业的风声传遍公司的每个角落，原本还想着晋升管理层的执行层人员干脆放弃拼搏的想法，因为随着第一批管理层相互抱团，后面想要进入管理层不仅要让利更多项目，还得不断斡旋于多个不同部门的管理层之间，这期间投入的各种成本实在是太高了。黎华上午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员工抱着一堆材料在不同部门办公室来回鞠躬蹿了好多次，看起来像是要好几个部门的盖章，直到她准备和佐佐木一起去吃饭，那个员工的章还没盖完。如果能直接走OA流程，哪里还需要搞这么麻烦。动动手指的事情，又不是传国玉玺，一个章还这么p事多。
明明成立至今都不到十年，这家公司已经慢慢变成人浮于事、毫无活力的宫斗场。黎华原本想一裁了之，但此前跟便宜祖父的对话又让她不断按捺住自己的暴躁念头。
祝大家中秋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空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