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未见,东方俊杰看着比以往瘦了不少,起码脸上的婴儿肥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脸一消瘦,便显得两只眼睛格外大格外亮,激动时更加流光溢彩,连在暗中都格外熠熠生辉。
他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朝江芷小跑过去道:“上面派发任务,不久前跟着舅舅去了关州一趟,虽没找到要找的人,但见识长了不少,算是不虚此行。”
江芷一激动拿拳头在他肩头砸了下,笑道:“可以啊你,有段时间没见都变这么厉害了。”
东方俊杰还是像往常似的面皮子薄,被江芷夸了两声整张脸便像熟透的西红柿,手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傻笑:“没有很厉害的,主要府尹大人觉得我年纪小是该多磨练磨练。”
说话间只听一声中气十足的咳嗽,马车帘子朝上一卷,露出了一张不大标致的中年男人脸,老鼠眼八字胡,怎么看都和“一身正气”四字挨不着边儿,再瞅眼浓眉大眼的东方俊杰,都说外甥随舅舅,这爷俩长得却是一个朝南一个朝北,谁也不挨谁的边。
丑是丑了点,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还是让江芷倍感亲切,脆声喊了句“赵捕头!”对方点点头,没什么大动作也没什么大情绪,眼睛小的又让人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江芷诧异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后退两步与跪在地上的大哥并肩而立,拱手行了个标准的礼。
那大哥没想到随便拉个人都能和这帮欺负人的坏东西是旧相识,这会子正在心里捶胸顿足后悔自己跪得太快姿势太标准,结果万念俱灰之际发现马车里那个正儿八经的“大人”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便又在心中燃起希望之火,扯着嗓子便嚎道:“大人一定要给我们同福武馆做主啊!这里面那个叫李秾的伤了我们大哥揍了我们小弟还跑到祖宗牌位前撒了泡尿,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大人!”
江芷把胳膊往胸前一叠无语凝噎道:“恶人先告状要不要脸啊还?我们压根不认识你们好吗?任谁走路上突然被一伙人拦路都没有不反击的道理吧。”
老大哥恼怒,同江芷争的面红耳赤道:“可是分明就是那个叫李秾的干的,昨日里他行完那般恶性亲自撂下的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在下李秾,明日便要离开金陵城,能不能将我拿下,全凭各位的造化’。我对天发誓一个字都没有多加!他当真如此说话!”
掰扯这半天的功夫,李秾已经信步走了过来,对着东方俊杰点了点头,又对赵贵行了一礼,开口一派清疏之气:“赵捕头。”
赵贵觉得自己也是不知道倒了哪路邪霉了,身为临安府的差居然大半夜来管金陵城的破事,又没人给他结钱,主角还是自己挺熟悉的小子,心情着实微妙,几乎是有些不忍直视地叙述道:“伤了他们大哥揍了他们小弟还跑到祖宗牌位前撒了泡尿……李秾,你身旁之人所言可否属实?”
李秾毅然决然摇头:“我并不认识他们,也从未去过什么同福武馆。”
那大哥又是一声大喝:“你放屁!”继而扭头望向赵贵重重磕头,“大人明察!”
赵贵沉吟。
老实说他并不了解李秾这小子,办案多年见多了错综复杂的案情也深知“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但当听到“还跑到祖宗牌位前撒了泡尿”这句话时本能反应就是觉得扯淡。
这是李秾,李秾的爹是李决明,明月清风似的李先生要是都能养出那样的儿子,赵贵这辈子算是彻底绝了成家生子的念头了。
他先是望向同福武馆那位不知名老兄:“你说是李秾,可有证据?”
老大哥道:“那人临走自报名讳,我武馆上下几十名兄弟皆能作证!”
听到这赵贵已经了然于心了,他干这么久捕头没见过哪个混蛋蠢到办完坏事还会自报家门等着让人报复的,但秉持着一丝不苟的态度,还是将头转向另一边问李秾:“你说你从未去过同福武馆,可有证据?”
李秾听完头一低,先看向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武馆大哥,嗓音冷淡:“你说说看,我去武馆那天穿的什么衣服?”
对方不假思索:“一身玄色斗篷!整个头被帽子遮住!看不大清脸!”
说完自己先懵了下。
是啊,在看不清脸的情况下,难道人家说自己是谁便是谁了吗?
可洋相都出了那么多了,若在这时承认自己找错了人喊错了冤,才是让武馆真正沦为笑柄。汉子咬了咬牙,决定接下来这个“李秾”不管说什么他都一口咬定回答“是。”
李秾道:“那人说话声音也如我这样么?”
老哥:“是!”
李秾道:“身高体型也和我一模一样?”
老哥:“是!一模一样!”
纯属鬼扯,李秾在心中嗤笑。
他抿了抿唇,再次开口问的却是:“所用武器是否为绳镖?”
老哥:“是!用的是绳镖!”
江芷一愣,笑出声音,走到李秾跟前拍了拍他的肩道:“想不到吧,这个世界上能有人比你还记仇。”
玄色斗篷,绳镖,除了张九儒那个玩不起就跑路的狗东西还能有谁。
不过他对黑色斗篷还真是爱的深沉。
闹剧变喜剧,害人和被害一下子调换了位置,同福武馆不情不愿和李秾道过歉,另外被江芷名正言顺敲诈了笔旷工费劳心伤神费体力消耗费,直把所有人腰包掏干净才让离开。
同福武馆的人直到回去都想不明白到底会是谁那么无聊冒充别人挑事,江芷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消灾的方式也比较独特,开口一句话:“展开说说他怎么作的孽?日后我代劳揍回来。”
可谓是简洁粗暴。
等把这群送上门的财神爷送走,两拨人才想起叙叙旧来。
两辆马车停在路旁,官道下是平整旷野,置身其中抬头便是漫天星辰闪耀。
李秾忙着问东方俊杰自家老爹的近况,顺带着介绍林婉婉左丘行。东方俊杰一如既然的好脾气,问什么便答什么,聊到落木先生更是打开话闸子:“来之前我还去落木斋要了几贴膏药几瓶药酒以备万一,李先生看着一切都好,身子骨也硬朗,就是每日为做饭而头疼。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有的是婶婶姨娘愿意登门给他做饭吃,我娘做了点心也爱让下人送过去一份,故吃喝上无需过问。不过鬓间白发倒是多生了几根,想来你出门在外一连数月音讯寥寥,他难免是要担心的,此趟回去我若告诉他遇见了你,他指不定该有多高兴。”
得知父亲一切都好,李秾不由得松了口气,在听到东方俊杰说他鬓间又生白发时,心中又不免五味杂陈,沉默了半晌又道:“江盼宁怎么样?”
听到那小崽子名讳,东方俊杰欲哭无泪一拍脑门:“可别提了,皮得跟山里的猴子没区别,上树掏鸟下河摸鱼就没有他干不了的,跟他说话也不理,也不跟别的小孩一块玩,除了在你爹面前乖得跟只猫儿似的,其余人谁也不放在眼里,越来越……”东方俊杰下意识转头往江芷身上望了一眼,随即改口把那句“有他姐的风范”换成“少年老成”,充分体现了平时多看书积累词汇量的重要性。
李秾留意到他这个小动作,憋着笑道:“少年老成好啊,总比伤人强,起码有点自己的意识了,只是还没有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
而对于江盼宁来说,或许想不起来,才是种仁慈。
另一边,提及自己那个傻弟弟,江芷只问:“还活着吧?”
赵贵面皮子抽了抽,咽了口唾沫道:“活好好的。”
江芷:“活着就行。”然后转说其他的。
她把出走以来有关江家案的所有发现都跟赵贵说了一遍。从江家灭门,到七星接连被害,最后真凶直指白虎堂,其中线索一一对上,听得赵贵两眼发直叹为观止。
“现在唯一让我想不透的就是白虎堂的动机究竟是什么,”江芷略为沉思道,“估计只能当面去问张监兵了。”
赵贵的神经在听到“张监兵”三个字时倏然恢复紧绷状态,认真道:“江姑娘当真要登光明顶?”
江芷语气有种轻如鸿毛的释怀,反问赵贵:“不然呢?”
“朝廷管不了这事,江湖也没听说过谁能制得住明教四大堂,何况我自己家的仇,合该我自己去报,牵连上别人除了多搭进去几条命,还能有什么用?”
赵贵为难:“可是明教穷凶极恶天下皆知,光明顶更是有教主叶寒生坐镇,姑娘纵使天纵奇才也万不可以一己之力对抗漫山魔头,若一去不回——”
少女嗓音清越:“那便一去不回。”
赵贵便无话可说,仰头眺望天上北斗星河,胸口似有山川涌动,良久后终是叹了口气笑道:“江姑娘出来这一趟,既变了,也没变。”
刚到临安的江芷像只刚出窝的兔子,看似温软,实际每根毛都紧绷着,稍有些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她咬人一口。
现在呢,她还是她,性子里的东西没有变,说话举止却总流露一股过去没有的释怀,只是释怀过后,所坚持的依旧坚持,步伐继续向前,步子还比以前更稳。
江芷轻笑:“我刚下山那会又不懂什么道理,连人死了要埋土里都得李叔现教,做人自然狗屁不通。”
“所以时至今日,得给赵捕头道句谢。”
赵贵诧异:“谢我什么?”
江芷长舒一口气,道:“当时带我找地方埋棺材的那俩小衙差——”
“是你安排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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