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活着

江芷依稀记得夜里自己是在李秾怀里过来的,但第二天醒来房中只有她一个人,若非是在床上醒来,她会以为昨晚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五脏六腑和丹田都平平稳稳,好像无事发生过,鬼知道昨天她有多受罪。

起来坐床上发了会呆,正准备起身洗漱,江芷就听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进来了端着托盘的李秾。托盘上两碗白粥一盘素馅包子,另有一小碟爽口咸菜。

她一闻味道就知道是他自己做的,船上厨子做不出来这味。

李秾将托盘放到桌上摆好碗筷,见江芷傻了吧唧愣在那没动静,便抬脸看她一眼道:“祖宗,用我把洗脸水端到你面前吗?”

江芷立刻爬起来,打着哈欠伸着懒腰道:“那倒也不用。”自己一溜烟跑去水房洗完脸漱完口,又一溜烟回来,回来时饭纹丝未动,可见他在等她。

她“啊呜”咬了口包子道:“昨晚吓着你了吧?”

李秾用勺子搅着米粥,实事求是说:“有点。”

江芷嘿嘿一笑,没心没肺道:“那我以后晚上不能和你一块,把你吓坏了我上哪给李大夫找这么大一儿子。”

李秾手上动作依旧,说话语气未变:“可看不见你,我会更害怕。”

江芷嚼包子的动作顿了一顿,她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但说不上来究竟是哪怪,正好李秾把散完热气的粥端到她面前,她就低头喝了口掩饰局促,米粒入口软滑,米汤清香四溢,好吃好喝又解渴。

早饭吃成这样她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点荤腥都没见,往嘴里送小咸菜时都忍不住哀嚎:“啊,好想吃红烧肉。”

“大早上的吃红烧肉,”李秾用一种类似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道,“你就不能少作点死多陪我两年?”

江芷噗嗤一笑差点把嘴里的粥喷出来,他这是怕她把自己吃到英年早逝呢。

她一笑,他紧绷了很长时间的心神也终于放松下来,嘴角跟着往上翘了翘道:“赶紧吃吧,一会凉了。”

江芷点头如捣蒜,“嗯”了声乖乖端碗喝粥。

水路虽快,但要直达临安还得几天,途中有人上船下船,房间便空出来一间。江芷眼疾手快交了银子,当晚就住到了李秾隔壁,夜里熟悉的撕扯感袭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捶打自己的胸口,结果手刚伸出去就被一只手掌包住了。

睁眼,视线便落入一双漆黑眼瞳里。

李秾取来银针在她胳膊上扎了一针,既然不能助她将两股内力合二为一,那干脆效仿清云子,将全部内力都暂时封住,虽不能将疼痛完全抑制,但看江芷的表情像是到了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意识一回来,理智便占了上风,她推他,说话力量比羽毛还微弱:“男女授受不亲,回你自己房间去。”

李秾指腹原本一直探在她脉搏上,闻言滑入她掌心摩挲着她掌中脉络道:“你用我教你的道理来教训我?”

江芷当时已经被内力折腾了大半宿,整个人又累又困,掌中还止不住的发痒。于是下意识手指一弯按住了那几只不安分的指尖,迷迷糊糊道:“那就一起睡。”说罢自己先昏睡过去。

那只手的主人浑身僵了僵,替她掖好被子,很快离开房间。

此后一连几天夜里李秾都会给她施针,直到她安静入眠,再去睡自己的。

他们奔波一路,好不容易将所有任务完成,现在正是休养身心的时候,在船上的时间大部分都用来了睡觉,故此日子过得飞快,不过几个日夜的功夫,江芷闭眼又睁眼,船再停泊就已经到了菰城码头,离临安仅一步之遥。

她在船上望着码头边形形色色的人物,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抓耳挠腮寻思了半天,终于在开船前的最后一炷香时间恍然大悟,连忙拽着一个人两匹马箭步如飞下了船。

李秾开始没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她从行囊中翻出一个粗布钱袋才跟着一块想起来——他们在菰城确实还有一桩旧事没有完成。

因为临近乞巧节,菰城城内城外异常热闹,到处是卖针线和酥糖点心的摊子,空气里都飘着股甜丝丝的香味。

这么热闹的时候,江芷却没心情驻足,她目标明确,出了码头直奔城外官道,走了约有二里地,果然看见一间小小茶棚。

茶棚今日生意不错,妇人一边忙着烧水沏茶一边忙着收钱,还得腾出眼睛去看孩子有没有捣乱,整个人就好比油锅上的蚂蚁,不停团团转没个停的时候。

就这样了,她还能做到在有新客人来之时第一时间过去擦桌子道:“客官想喝点什么?”

来的客人是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容貌也都不俗,虽穿着朴素,但茶棚外的两匹马从头到脚都透露着“财大气粗”四个字。

听妇人发问,女孩抬脸望了眼对方忙碌的身影,道:“张嫂,你不记得我们啦?”

妇人这时候才敢抬头打量一眼两位客人,先是怔了一怔,随后笑着恍然大悟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二位之前来过我这!当时还麻烦您给我相公带家书来着!”说着忙不迭给他俩沏茶倒水,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三个人用。

江芷听到“家书”两个字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怎么都不是个滋味,犹豫一二终是道:“那封家书……”

当然没送到人手里,因为人已经死了。

未等江芷接下去,妇人便笑了笑道:“后来的事情我都知道,罗府突然遭难,里里外外都死干净了,正好被他摊上。虽难受,但还能怎么着?又不止我们一家被牵连,大家都不好过。”

江芷李秾不约而同看了一眼对方,决定将张水生的死亡真相隐瞒下去。毕竟被主人家牵连而死和被主人糟践死是两种意义,前者还能唏嘘一句世事无常,后者就只能令人捶胸顿足无法接受。

“开始的时候也是哭得不行,”妇人忙碌着道,“我婆婆直接将眼睛哭瞎了,到现在还在家养着,我虽也几次想随相公一道去了,但看了看孩子,终归是不忍心。”

江芷顺着话看向茶棚外自己捉蚂蚱玩的小不点,想起上回见他好像还只会在老人怀里哭,现在都会走路了,心中感慨时间过得确实太快,跟阵风似的,尾巴还没抓着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豆大的汗水顺着妇人额头不断往下滑,江芷看不下去,将怀中塞得满满当当的钱袋拿出来,放到桌上道:“不必麻烦了,我来这一趟只是想给你送件东西。”

妇人不明所以望向钱袋,只一眼,眼眶就红了。

钱袋平平无奇,唯一亮眼的地方是底下用红线绣了一个“松”字,这是他二人孩儿的名字,意让他每次看到时都能想起孩子,好快点回家。

江芷随便编了个由头将钱袋的来龙去脉交待给她,没说太多,道了声“告辞”便起身离开。

她上马后又扭头望了眼茶棚的方向,看到妇人将钱袋贴在心口掩面抽泣了两声,紧接着便擦干眼泪继续忙活,状态与之前无异。

江芷看完,回过头一声“驾”,随李秾往临安的方向出发。

活着是什么,是壮志未酬,是大仇没报,是清风中少年张扬的衣角,亦或者是江南烟雨中的满楼红袖招。

时至今日江芷好像总算明白了点,其实活着便是活着,死不了便是活着,如此而已。

***

乞巧节的前一天夜里,临安下了场小雨。

姑娘们说是织女娘娘喜极而泣,无端给这平平无奇的一场小雨蒙上层美丽的寓意。

但也只限在温柔可爱的少女们眼中。

比如在江盼宁眼里,下雨就等于可以去田里逮哈蟆,其他啥意义也没有。

出门时李决明跟他交待好了,路上遇到人打招呼不能不理人家,遇到狗汪汪咬人不能过去嗷嗷咬狗,姑娘们给他扔的是荷包不是沙包,接过来是要收着的不是抡圆胳膊再扔回去把人砸哭的。

江盼宁点头如捣蒜,然后出去就和街上大黄嗷嗷干起架来。

李决明扶额,觉得李秾就是太省事养得太顺当,所以一把年纪了老天才会给他安排个江小崽子丰富一下他的晚年生活。

等一场架干完,江盼宁满口狗毛,大黄负伤而逃。

这小傻子跟李大夫过了小半年,心智没恢复完全,个子是一点没少长,同龄人里鲜少有比他高的,这算是李大夫身为饲养员比较骄傲的事情之一。

毕竟老李脾气再好本质也是护犊子,在他看来长得高多好,长得高宁可欺负别人也不要被别人欺负。

去田里的路上爷俩经过京兆尹府,正好撞上起晚了叼着油条撒蹄子往里冲的东方俊杰。

那年轻人一边哀嚎“不行要晚了要晚了!”一边拉着李决明袖子,“李叔我跟你说李秾最近——”吧啦吧啦好一通叨叨完,赵贵的声音已经响在咫尺:“小兔崽子再不进来以后上街卖茶叶蛋吧!”

这时候东方俊杰才如梦初醒干嚎着滚进去道:“舅舅我错了!我下次一定不敢了!”

江盼宁嘴里撕着某人塞给他的半根油条,跟着李爹爹快快乐乐下田捉哈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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