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愣了一下,愣完下马便跑,李秾随手捡了块石子儿往前一飞,正中倒霉家伙的后膝窝,只听杀猪似的“哎哟”一声,人噗通跪地,一时半会别想起来。
这时江芷也到了,手里挑着盏灯,步伐不急不慌,走到正哀嚎的人跟前一把将面罩扯掉,看清脸后不由得眉头微蹙道:“是你?”
这人生了张瘦长脸,五官胡乱拼凑似的挤在脸上,不是别人,正是今晚吃饭时眼睛总往她身上瞟的年轻人。
江芷想了想,自己在临安这段时间得罪的人不少,但有能耐做出买凶杀人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是同兴吴家人派你来的?”地上人身上恶臭难忍,鼻孔里的纸条都挡不住,她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男人只抱着膝盖求饶:“姑奶奶饶了我罢!我也是财迷心窍才答应帮那娘们杀人,早知道二位少侠如此年少有为,纵使借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来的!”
江芷眸色一沉,她知道了,是吴家老大。
刺客也不知道自己会落着怎么个处置,横竖“私了”还是“公了”他都承担不起,又看到江芷面色冰冷时不时冷笑一声,顿时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因着从二楼掉下来动静太大,客栈里免不得被惊动了,好几扇窗子都亮起烛火,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察看。
刺客顾不得什么面子骨气,他要有骨气就不会往粪堆里跳,他只知道如果被客栈的人拿住了,那绝对会被押去送官,到时候就难办了。
只见这人爬起来面朝江芷跪下不停磕头道:“求姑娘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回!我这也是头一回瞒着帮里擅自行动,往后再不会了!我发誓!以后再听到十二楼的名字一定躲得远远的!再也不会有不自量力的心思!求求姑娘,求求姑娘……”
江芷被这求饶声吵得心烦意乱,额头青筋一跳,不耐烦道:“滚。”
对方如临大赦,跌跌撞撞跑回马厩牵出自己的马,爬上去一抽马屁股差点又被颠下来,带着一身臭气躲阎王似的逃了。
江芷将鼻孔里的纸条揪出来扔掉,呼吸终于再次通畅,本想回客栈,抬头见李秾正一脸沉痛站在自己马跟前,目光一动不动落在自己的马鞍上。
“脏了,赔我。”他幽怨道。
江芷大方姿态一摆:“赔你赔你,你要多少给你多少,别说区区一个马鞍,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下来。”
李秾点头:“虽然知道你在扯淡,但我听着怪舒坦。”
二人正往回走,迎面遇上披着衣服挑着灯的小二,他果不其然被掌柜的打发来看怎么回事,本来气不打一处来,看见江芷李秾又捧着笑脸问了声好,顺便和他们打听打听刚才怎么回事。
江芷直接说自己房中进了小偷,偷东西不成便跳窗逃了,她和李秾下来抓人,发现人已经跑了。
小二便大吃一惊连道“了不得”,但人已经逃走,江芷也未受什么伤,此事便唏嘘一阵过去了,就是修理被砸坏的马棚着实恼人。
因江芷房间的窗子被毁坏,这间已然住不得,小门小户的客栈一共就那几间屋子,遇到生意好的时候还没个空房,小二抓耳挠腮正愁把她往哪安排,江芷靠在围栏上跟李秾说话,似乎没把自己在哪睡觉这事放在心上。
“此人武功颇次,我以为姓吴的从哪找来的野路子,没想到还有门有派。”江芷压低着嗓子,以一种只有二人间能听清的音量说话。
李秾道:“是刺客楼的人,南梁刺客楼不少,内里和无影帮类似,行的都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活儿,只不过无影帮是帮忙寻物找人,刺客楼是正正经经的杀人办事。”
江芷嗤笑:“不过如此。”
李秾:“莫要轻敌。”
江芷见李秾神情略带严肃,便也静下心来正经道:“难不成他们还有什么独门绝技?”比如无影帮以轻功闻名于世,十二楼江家以枪法自居,一说到华山人们便想到剑法,基本各行各派都得有样看家本事。
走廊烛火不旺,寥寥勾勒出李秾上挑精致的眉眼,他垂眸想了一想,道:“大多刺客楼都是地痞流氓比葫芦画瓢用来骗雇主钱的营生,真正能叫得上名号的,从大梁到南梁,只有一个。”
江芷道:“哪一个?”
李秾:“文殊堂。”
这个名号江芷觉得耳熟,大抵又是在哪个说书先生口中拾了一耳朵,但剩下的一无所知,若非李秾跟她说,她都联想不到这听着怪文雅的地方居然是家干人命买卖的生死场。
“我爹年轻时去过不少地方,也见过不少人。”李秾道,“他跟我说文殊堂是天下间唯一一个只要出手就绝对不会有失误的刺客楼,而且来去无痕迹,夺命于无形之中,朝廷出马都找寻不到一丝半缕的踪迹。”
“原因不在于他们武功多么高超绝伦,而是擅长伪装。杀人者是个大汉,等出了死者的家门,便摇身一变成妙龄少女。”
说到这里莫说江芷,李秾自己都露出了困惑的神态:“但我始终都很难理解,一个人该伪装到何种地步,可以逃过所有人的眼睛,他又是用的什么样的方法?”
这时小二回来,对江芷一揖道:“姑娘,屋子给您腾出一间了,您且随我过来。”
正巧江芷也困了,打着哈欠便随小二回房,李秾跟她说的这些虽激起一时兴趣,但眨眼的功夫就忘干净了,当下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第二日天亮三人起床吃饭,吃完准备上路。
董生铁打个汉子睡觉睡得死,还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也就李秾这种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察觉的可以跑楼下帮忙守株待兔。
过去都过去了,江芷也不愿意多提,一句带过便不再提昨晚那场有味道的经历,她还想安安生生吃个早饭。
外焦里嫩牛肉饼配咸菜丝儿和小白粥,还是挺有滋味的。
用过饭三人带好行李结账出门,迎面袭来的小凉风刺挠的江芷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就是老生常谈的那句:“谁想我了。”
李秾翻着白眼打趣:“再不多穿点衣服风寒就该想你了。”
董生也在这时提醒她:“大当家的确实要注意些了,咱们这趟越往前走越冷,尤其还要靠近秦岭,大山背面残存着经年积雪,夏天路过尚有几分凉意,深秋只会冷的更加彻骨。”
江芷觉得活似带俩爹上路似的,心里自嘲嘴上应下,揉了揉鼻子道:“知道了。”
林婉婉带来的衣服派上用场,虽然她不冷,但另外两人觉得她冷,添件衣服能少听不少唐僧念经,何乐而不为。
可能是董生挑镖旗不似她那么懒散往背篓里一扔随它自生自灭,也可能是之前庐州一路捅下的篓子太多镇住了一些虾兵蟹将。
总之,这一路没多少找麻烦的,顺畅的都有点让江芷觉得不可思议。
当时老夫妇跟她说外甥女订下的成亲日子是在十一月十五,时间还很宽裕,所以江芷这一路走得不慌不忙,等到了商州境内,枝头树叶不过才泛黄。
商州城位于秦岭南部,地方不算大,而且山林树木重叠交错,能活动的地方就更少了。可喜可贺的是这地方尚未被北越接管,三人进去的挺顺利。
到地方时正值傍晚,小城上空的袅袅炊烟和山间雾气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切感。但因为天气变冷,傍晚时分夕阳西下的美景已经难得可见,取而代之的是种沉郁压抑的灰色,那种不真切感也就成不了锦上添花,反倒与致人迷路的瘴气无异。
江芷整个人裹在一张大氅中,抬头打量四周的树木,发现每一棵都像长了很多年份,雄伟好似巨人,和临安佛寺中都透着股婀娜劲儿的大树小树截然不同。
明明天快黑透,街上却极少有人家亮起烛火,放眼望去灰蒙蒙一片,风打着漩卷起干枯落叶满地乱走。
李秾道:“应该是知道商州被割给北越,提前逃难去了。”
哒哒马蹄声清脆短促,一下下响在寂静的石板街上。江芷听着这声音,忽然道:“既然那么多人逃走了,为什么戚家还留在这?”
李秾道:“想办完儿女婚事再走吧,毕竟列祖列宗都在这片土地上,汉人故乡情节总是比较重的。”
江芷听完轻嗤:“说的好像你不是汉人一样。”
李秾抿了抿唇,无话。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董生突然道:“应该就是前面了!我看到那个牌匾上有个戚字,大当家的咱们到了!”
等三匹马停在门口,江芷下马上前敲了敲门,她自认没用什么力气,但还是把两扇斑驳的朱漆木门敲的连摇带晃跟要散架一样。
“这门是不是被人踹过?”江芷不敢敲了,停下动作上下打量道,“怎么能脆弱成这个样子。”
这时有脚步声从里传来,越来越近。
江芷看到面前比枯叶子还脆的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儿,探出一个黑漆漆的小脑袋瓜,整个身子留在门里。
小丫鬟梳着对双丫髻,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门口三张陌生面孔,声音很小,怯生生道:“你们是谁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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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文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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