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将自己的来意说清楚,又将带来的镖给小丫鬟验过。对方半信半疑,一双大眼睛在几人身上咕噜转完一圈道:“几位稍等片刻,待我去通报我家主人。”说着又轻轻将门关上。
江芷打量着牌匾上的“戚”字,越品越觉得哪里怪怪的。
约有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小丫鬟再次回来,这回把两扇门完全敞开了,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语气对三人道:“诸位请进。”
去堂屋的路上江芷打量没多久便到了地方,坐在正中迎接他们的中年妇人身穿一身粗布衣,头上半点金银没有,全靠一只糙木簪子固定发髻,面上未施粉黛。
江芷当然不会觉得这是戚家家风节俭使然,从进门起她便注意到了,这整个府上也就门口两扇摇摇欲坠的朱漆大门还算气派,院儿里水缸旁边有盆水,水里泡着半打野菜,想必是这家人晚上的晚饭,再抬头一看,房顶因为年久失修中间都塌陷了一块。
蒋老先生说的不错,戚家的光景确实不太好过。
江芷本以为日子越是艰难看到这只金钗便该越是欣喜,但戚夫人硬是丝毫笑意都没有挤出,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死气沉沉脸。看五官她应该是很端庄大方的长相,但因为耷拉的眼皮和发暗的面色,让人盯一眼便觉得瘆得慌。
金钗既已带到,江芷不继续逗留,带着两人跟戚夫人行了个礼,起身准备告辞。
出了堂屋她注意到连个来送的丫鬟都没有,方才的小丫鬟带完路也不知去哪了,便低声对李秾道:“这家人好奇怪。”
李秾挑了下眉看着她,不置可否。
江芷便继续自言自语:“分明不久后女儿就要嫁人了,但这里从上到下的气氛哪像嫁人的,死人还差不多。”
话音刚落,只听“啊!”地一声尖叫从西边厢房传出来,接着那个梳双丫髻的小丫鬟一个猛子从里冲出来,嘴里哇哇着哭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姑娘上吊了!姑娘上吊了!”
江芷李秾迅速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朝西厢房冲去。
那边戚夫人从堂屋连摔带撞跑出来,面上满是惊惶之色,口中喃喃念叨:“我的儿啊……”
江芷李秾速度快,赶在一群人进去前便一个打烂茶盏飞去一片碎瓷将白绫割断,一个伸长手臂正好将倒下来的人抱个满怀。
这戚家小姐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身子比浮萍还要轻,江芷觉得自己都没怎么使力气,便已经将人抱到了床上。
后脚赶来的戚夫人冲到床前,推开江芷看到闺女那张苍白清秀的脸,脖颈间一道血痕别提多触目惊心,顿时泪如雨下瘫坐在地,抓着女儿的手痛哭道:“莲儿啊,你说你怎么那么傻呢!爹娘护不住你!爹娘没用!你拿你自己撒什么气呢!”
旁边的粗使婆子将她扶起来,说当下燃眉之急是赶紧去请大夫,戚夫人这才魂归身体,抹着眼泪着急道:“对!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小丫鬟刚要往外冲,被江芷一声“慢着”给叫住。
李秾当然懂她什么意思,况且他也没打算袖手旁观,便上前说了句“略懂医术”,在戚夫人及众人死马当活马医的目光中伸出两指在莲儿胸口点了两下,点完只见昏迷中的女孩猛地提了一口气呼出来,胸口开始有节奏的起伏。
戚夫人喜出望外,扑到闺女身上“心肝心肝”的哭叫着。江芷松了口气,冲回到自己身旁的李秾比了个大拇指。
李秾一脸淡定把她另外四个蜷缩的手指掰直,击了个掌。
董生哭笑不得看着他俩,觉得这两人时而很靠谱,时而年龄加起来不超过五岁。
镖走完了人也救回来了,三人真心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就没有惊动围在床前的一窝主仆,一个接一个鸟悄儿地溜了。
待回到外面上马,江芷缰绳刚攥手里,便听到那个小丫鬟的呼喊再次传到耳廓。
“姑娘且慢!我们夫人说你们对我家姑娘有救命之恩,商州地僻人稀,天黑之后外面鲜少有能留宿的地方,便想留您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上路也不迟!”小丫鬟跑得急,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末了不忘自我介绍一句,“哦对了,我叫小悠,是这家姑娘的贴身婢女。”
听到“悠”字江芷突然怔了一下,她思绪嗡一下子回到昔日刚宰了张监兵陷入昏迷的时候,也就是在那时候,柳叶桃不告而别,走时跟她留下句:“我没想到你是孤平悠的徒弟,我早已对天起誓杀尽七杀门,如今对你下不去手,是我无能。”
“若再见,我绝不对你手下留情。”
一声声诧异地“姑娘?”将江芷的思绪拉回当下,她望着女孩澄澈明亮的大眼睛,点了点头。
李秾董生一切以她为主,虽觉得这地方早撤为妙,但商州晚上确实人烟稀少,留下来未尝不可,反正也就一晚,便毫无意见。
不出江芷所料,他们晚饭吃的果然是水盆里的野菜,没什么味道,胜在干净清淡。
戚莲儿刚从鬼门关走回来一遭,脖颈间的血痕虽敷了药,瞧着却仍是触目惊心。她饭也吃不下,便举起杯茶朝江芷李秾敬了敬道:“今日多谢二位少侠救命之恩,莲儿无以为报,只能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这姑娘的无以为报是真的无以为报,连话本里老生常谈的烂俗情节以身相许都不得说上一说,因为她已经是订了亲的人了。
江芷连忙也端起茶喝了一口,喝完抬起眼视线正好落到了莲儿的脸上。
临安美人如云,何况她身边还有李秾林婉婉这样的人物整日养着眼,便未对戚家姑娘有惊艳的感觉。
不过女孩纤瘦苍白,五官清丽标致,两簇眉头无论何时都总含着一股愁思似的微微蹙着,这就使得她整个人就如同商州的风景一样,青山绿水上萦绕一层幽幽薄雾,如花隔云端,如梦似幻,让人忍不住被吸引,想要一探究竟。
江芷见戚莲儿虽面带愁思,但接人待物都落落大方端庄正常,实在想不通会因为什么想不开做出上吊自尽的事情,不过想不通也就不想了,横竖是人家自己家的私事,不是她该管的。
饭后不久戚夫人正跟几人客套几句,问问蒋家夫妇的近况,随着婆子的一声“老爷回来了”,戚夫人立刻站起来,将江芷三人介绍给迎面而来的中年男子。
男子双鬓灰白,两只眼睛泛着血丝,像是长久未能好好休息过,不过腰杆笔直,面上有着读书人特有的儒雅,并不显得多么老态。
戚安听夫人介绍完,对着江芷几人一揖道:“原是大姐家乡来的小友,这些年来日子些许艰难,总不能空出盘缠去临安看望她,不知她与姐夫近来可好?”
江芷回忆起那两位老人家的模样,简洁道:“挺好的,人很精神。”
起码比这一家子的愁云惨淡强太多了。
说了没两句,戚夫人便安排好了三人今夜的住处,命下人领着去了。戚家地方小,客房就一间,李秾董生住在客房,江芷就得和莲儿一道睡觉,她自己没觉得有什么,跟着小悠莲儿就回房了。
就是她耳朵过于好使,走到堂屋外还能听到戚家夫妇的对话,哪怕他们已经刻意压低声音。
“郎君见到县令老爷了吗?他可愿意为咱们家莲儿做主?”
“唉!县令岂是说见就能见到的,我击了鸣冤鼓之后堂上不见县令,只有师爷代为主事,在听完我说的,师爷根本不屑一顾,只当我是胡言乱语,无论我再怎么解释我说的是真的,他都全然不放在眼里,后来约摸是烦了,直接让人将我赶了出来。”
戚夫人声音哽咽:“这可怎么办是好,眼看成婚之日在即,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莲儿……郎君,你再想想办法啊!”
对方仍是叹气:“我会再想想的,你别急坏了身子,实在不行,我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不会让咱们女儿落入贼人之手。”
之后便再无话,只传来压抑着的哭声。
江芷瞧着戚莲儿瘦弱单薄的肩膀,不禁陷入了沉思。
夜里小悠去和婆子们睡通铺,江芷和莲儿一张床。莲儿在里面,她在外面,嘴上说是方便起夜,其实是害怕明早一起来睁眼看到房梁上悬挂一具尸首,睡在外面,里面人有什么动作她起码能察觉。
这一路虽顺利但也免不得风餐露宿,江芷早就疲惫的不行。之前她在和李秾的研究之下学会了如何调息内力,虽不能让那二者融合,好歹能让它们安静下来不折腾,勉强能睡上好觉。
她盼望着一觉睡到大天亮好拍拍屁股走人,戚家处处透着古怪诡异,她虽不害怕,但感到不舒服。
然天不遂人愿,估计是晚上茶水喝多了,夜里没被内力撕扯疼醒,硬生生被内急憋醒了。
江芷迷迷糊糊摸下床跑到外面方便完,回来再度躺下刚合上眼,便听到耳旁传来女子的抽泣。
在寂静中,离她咫尺之距。
上次走镖终点是所有事件的结束,这次走镖终点是所有事件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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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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