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到了待嫁年纪都会有些“压箱底”的玩意儿,平日里放在箱子里辟邪,等到出嫁前夕再拿出来仔细研究。
江芷在山上看的书很杂,三言二拍里也不是没有写过男女间那点事情,但多为诗词表达,她大多时候压根没读懂,匆匆略过一眼就完了,远不及这个盒子给她来的冲击力强。
戚莲儿看到被扔远的盒子整张脸顿时红得像熟透的虾,不过也随之知道江芷这幅受惊过度的样子是从何而来,便下床对她好一阵宽慰。
江芷心情刚平复下来,便听外面有人敲门问道:“你怎么了?”是李秾的声音。
她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脸“嘭”一下子全红透,有些惊慌又气急败坏道:“我没什么!你赶紧睡觉去!”
李秾在门外一脸莫名其妙,只觉得女子变脸比变天还快,若放平时他肯定一脚踹开门进去问个清楚,但眼下房中又不止江芷在,还有个待嫁在家的戚姑娘,他不能平白败坏人名声。
听她确实没出什么事,李秾便没在门口多待,很快回房去了。
第二日天亮三人起来收拾行李细软,在戚家一家的目送中出了商州城。戚文成这么个习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家伙今日破天荒起个大早,顶着俩黑眼圈看着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天尽头。
紧接着便不知去了哪里,大约又是喝酒赌钱。
戚安夫妇对这个儿子已经完全没了栽培的心思,二十大几个人品性早就定格了,他自己非要往歪路上走,亲爹妈也拉扯不回来,唯盼望着不要惹是生非,偷自己家便罢了,千万别打别人家的主意,否则被打断腿或要了命,到头来还是爹娘给擦屁股。
时光匆匆,又是几个日出日落过去。
江芷他们走后的第五天,商州城天不亮时大街小巷便听到噼里啪啦的敲锣打鼓声,为数不多的几个百姓跑街上看了看,才知道是沈家公子今日娶亲。
沈家和戚家一样,同在十二年前遭到过女贞的洗劫。不过他家老太爷脑筋转得快,搜家前夕把家中顶值钱的东西全装箱子,又将箱子沉进湖里。女贞长居关外,一个赛一个的旱鸭子,光在家里好一顿扫荡,没人想到去水下溜达一圈,这才让全家富贵得以幸免。
时至如今,光景比戚家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戚夫人说的最好小办,结果沈家这大户人家特有的奢侈作风即便是小办,也硬是办的有声有色让城中到处蹭饭吃的几条狗都知道沈家要娶媳妇了。
卯时一刻,天色熹微。
沈夫人一大早起来跑祠堂烧了几炷香,看到香燃尽之后形状如莲花绽放,方松了口气连叹:“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列祖列宗保佑……”
这时服侍她多年的大丫鬟走进来道:“夫人,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了。”
沈夫人舒了一口气,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来,感慨道:“我儿等这一天等了多年,好不容易得偿所愿,竟又……唉!”
听出话中的无奈惆怅,丫鬟忙接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咱们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看戚家女儿的造化,您也不要太劳心伤神,今日一天该走的流程可都得走呢,有的是您忙的地方。”
沈夫人又叹了口气,但脸色比先前好了一些。
天亮了,迎亲时候到。
过去外面都说沈家儿郎性情温润,不仅对外人恭敬,对自家下人也是十分和善,主仆间说话很是随意。
可今日帮忙穿戴喜服的小厮别说插科打诨,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喜服是先前找城中最好的绣娘赶出来的,顶好的料子绣工,但裁剪有些不太合身,肩膀部分略宽了些,腰的部分略窄了些,本想着再找人改改,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商州城一遭割给北越,全城上下人心惶惶,今天跑一拨明天跑一拨,到最后连个会剪刀的都找不着。
出奇的,这身喜服今日穿在身上倒是分外合身。
“沈奕”身子骨刚抽条不久,皮肉的生长尚且没跟上骨骼,宽肩窄腰身量颀长,连垂在袖中的手都骨骼分明。
小厮弯腰帮忙系玉带时看到那只手,忽然想起来自家少爷打小便喜欢雕刻木头玩,手上净是被小刀划出来的伤痕,远不及这只手干净整洁,白玉似的,皮肉比女子还要匀净。就是掌心有层薄茧,也不知是怎么磨出来的。
等穿戴整齐,外头正好有人来催。
“沈奕”一走起路,腰间玉佩便接连相撞,发出悦耳脆响。可他似乎嫌吵得慌,顺手解下来便扔给了下人。身边也无需别人簇拥,出府的路上脚下生风,三两步身后便甩了一干人,就是神情颇为严峻,不像是去赶着娶媳妇,倒像是赶着打架。
门口的接亲队伍已等候多时,见新郎出来,一个个立刻打起精神敲锣打鼓,唢呐也跟着安排起来,百年朝凤吹的那叫一个欢快。
众人各自忙各自的,就是眼睛不约而同往马上的少年身上瞟。
“啧,多俊的年轻人,戚家姑娘好福气。”——他们在心中想。
就是好看归好看,瞧着挺刻薄,不太像个会疼人的。
沈家戚家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接亲路上说乐声在整个小城响了一遍都不为过。等队伍在戚家门口停下,八抬大轿后面已经跟了一堆等着吃喜糖的小孩,嘻嘻哈哈的说着些讨喜的绕口令。
整个商州所有大姑娘小媳妇都聚集在戚家了,迎亲队伍一到,隔着院子都能听见里边的欢声笑语。商州这边成亲的习俗多,规矩也多,因着戚家人丁不旺,减了不少新娘娘家人为难新郎的环节,故这趟亲接的还算顺利。
就是临到上花轿了,有婆姨喊道:“新娘该走了!大舅哥呢!赶紧把大舅哥叫来背他妹子过去!”
另一名女子脆声答道:“大舅哥喝高兴了这会儿正呼呼大睡呢!别说送他亲妹子出嫁,送七仙女出嫁都别想把他拉起来!”
女子们便哄堂大笑,笑完不禁为这个问题感到头疼。
商州这边有个说法,说是姑娘出嫁从娘家到夫家这段路是不能沾地的,沾地了就代表是遭苦受累的命,日后不仅婆婆不会重视,丈夫也不会疼爱,总之没个好日子过。
而戚莲儿除了剩下个亲兄弟,其余本家兄弟早死光了,连个能替代的都没有。
戚夫人也一时手足无措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满屋的热锅蚂蚱,除了盖头底下的人不当回事。
“戚莲儿”不爽道:“哪那么多破规矩,我过的好不好还能由两步路说了算了?”说着便要从榻上下来,结果又被一帮婆姨婶婶摁了回去。说她年纪小不知道厉害,什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什么讲究点总比冲撞了强,听的“戚莲儿”两眼冒金星,恨不得将头顶的盖头一把掀了透透气。
戚夫人上前宽慰她:“好姑娘,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到底马虎不得,你等娘去找把椅子,等会你坐上面,由你这些姨娘们抬你出去。”
“戚莲儿”哼哼唧唧嫌麻烦,小声抱怨道:“您明知道——”
戚夫人打断她:“我知道,可就算是那样,我也不能这么马马虎虎的将你送走不是?”
“人心都是肉长的,若是你娘知道了自己女儿在别人那受到了如此不周对待,甚至还关乎了以后的幸福,必定不会宽心。”
盖头底下的人想到自己亲娘,便不再出声,由她们为自己忙东忙西。
外面的听到里头的动静,笑着叫嚷道:“新娘子动作快点啊!当心误了吉时!”
戚安便用好酒好菜招待,让他们“且再稍等。”
欢笑声时不时从闺房中传出,一身喜服的少年从下马进门便直直盯着门口的方向,旁人调侃他心里只惦记着媳妇,老丈人的酒都没心情接了。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戚安给自己递过酒,忙斟了一杯对着众人喝了,引来哄堂叫好,算用行动堵住这帮老少爷们的嘴巴。
不过喝酒这种事,开个头就没个尾,这边第一杯刚下肚,那边第二杯就给满上了。前来帮忙的又大都是些大老粗,平日里根本没和清贵公子哥打过交道,头回见这种人物,不逮住灌个够不算完。
戚安生怕他们误事,便笑着挡酒道:“我这小婿酒量不好,各位手下留情,今日还有得他忙,可不能一大早就给醉倒了。”
众人便笑,坚决不饶他:“现在喝醉正好,等晚上酒醒,身上正有劲儿呢!”
少年三杯酒下肚面色如常,硬是被这句虎狼之词燥红了脸,别过脸不再和这帮人打交道,目光却不小心再次撞到闺房的门上。
这时门终于从里敞开,新娘子坐在椅子上被人从里抬出来,大红嫁衣,大红盖头,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一团嫣红里,除了交叠在膝上的两只素手白皙如雪,乍看有些刺目。
新娘不重,但椅子沉,婆姨们刚出了门就要放下椅子喘三喘,还要提醒新娘莫要将脚放到地上。男人们不能上前帮忙,便在旁边说风凉话,差点就要掐起架来。
吵完笑完,这边椅子刚要再被抬起来,“沈奕”走过去道:“我背她。”
说完不容众人反应,直接弯下身子将背露在了红盖头底下。
戚家姑娘也不同素日里的娇羞胆小,直接扑到了夫君的背上。
“沈奕”轻轻松松站起来,背着人便往外走,根本不带给旁人质疑的功夫。
腿长就是好,从戚家院子到大门口的这段功夫,没人能追上他们。
江芷终于能喘口气,问他:“没暴露吧?”
李秾道:“应该没有,沈家上下都被沈夫人打点完了,沈奕本就内向不爱出门,外面鲜少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江芷放下心:“那就行。”说着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隔着盖头伸鼻子往李秾脖子根嗅了嗅,语气不善,“你喝酒了?”
李秾下意识心虚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虚,放缓了声音道:“他们非要我喝。”
“他们让你喝你就喝?”
江芷语气明显加重。
李秾想了想,道:“初次成亲,没有经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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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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