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生差不多习惯了他俩时常加起来没有五岁的状态,笑了两声打着哈欠回房继续睡觉了。
江芷回到楼下,瞅着桌上的一壶茶道:“大半夜喝这个,不怕睡不着觉?”
李秾道:“茶又不是只有提神的,还有安神的。”
江芷听他一说来了兴趣,坐下跟着喝了两杯,困不困在其次,确实有点安神静气的作用。
“从白天那几个人说昴日君会出没在滁州起,我就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李秾道,“可他们毕竟也不是亲眼所见,传闻只是传闻罢了,不怕大老远跑过去扑个空?”
“不怕。”江芷回答的干脆。
她不知道这款茶是李秾用什么泡出来的,喝到嘴里一点不苦涩,反而香香甜甜的,但甜得并不发腻,清清淡淡,咽下有回甘。
“噬魂令是昴日君的看家本领,我必须得去接近他,才能知道当初我爹和噬魂令到底有什么关系。”江芷又喝了口茶,将杯子朝里一放道,“行了,我去睡觉了,出发的时候见。”
兜兜转转的,到头来还是两个人两匹马两柄剑,哪里都没有变。
江芷直到睡觉前脑海里都在回响那几位同行朝她透露的信息——
“滁州有位姓武的员外,因自家有小辈在名门正派拜师学艺的,时间长了也被熏陶出一副侠肝义胆,素日里极好客热心,总会收留些落难的高人侠客。昴日君的消息就是从他府上传出来的,他家小厮将此事视为机密轻易不告诉人,殊不知一传十十传百,江湖上早就为此炸开锅了,只不过顾忌其噬魂令太过毒辣,轻易不敢与之走近罢了。”
江芷当时看似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实际上全记心里了。
论起昴日君,比起旁人的忌讳害怕,她更多的是好奇,因为她师父当初说过:“武学上万不能投机取巧,出几分力便得几分好,我教你的这门功夫对别人伤害虽大,对自己的伤害也不小,实打实拿命熬出来的。你若能抗过来便是你的造化,抗不过来也无可厚非,总比学那些害人害己的玩意要好,表面看似一本万利,到头来都要报应在自己身上。”
像噬魂令这种轻轻松松便能将别人毕生修为据为己有的,她不信一点弱点没有。
迷迷糊糊想了挺多东西,得亏李秾的那壶安神茶,她睡得算是香甜,被一声鸡鸣吵醒的时候还在梦中啃大肘子。
客栈厨房里的公鸡原是留给客人做汤用的,如今兼职叫客人起床。
江芷起来抹了把嘴角的哈喇子,摇摇晃晃走到水盆边梳洗了一番,带上行李出门时李秾正倚在门口等她,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仿佛她永远不开门,他就能永远这样等下去。
她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道:“走吧。”
出了客栈门,深秋的早晨已经称得上是冷了,冰凉的空气吸入肺腑里,半截身子都为之发凉。
江芷在马上喝了几口水囊里温热的开水,方觉得缓过来一些。
留燕镇地方虽小,道路算是四通八达,滁州看似离得远,抄近路大概也就一天一夜的功夫,他俩这时候出发,明日一早便能到。
马跑了大约有两炷香的功夫,太阳便出来了,一轮红日自东山之上缓缓露头,天地光芒万丈,光线刺得人眼睛都难以睁开。
江芷便干脆闭上眼睛,脸迎阳光,深嗅了口气又吐出来。
李秾看她表情,问她:“闻到了什么。”
江芷道:“干茅草、枫叶、松果……嗯,还有被松鼠啃剩半个儿的栗子。”
李秾笑了一声,头发丝儿都在空中发着光,难得的爽朗模样。
江芷悄悄掀开眼皮偷瞄了他一眼,忽然觉得两人好像不是在奔赴下一个目的地,只是在深秋时节出来游玩,早晨出来,傍晚归家,中间累了便歇,饿了便回,无所顾忌,亦无烦恼。
她倒是真想和他有那一天。
两人一路快马加鞭,抵达滁州时比原定的时间还提前了一个时辰。
整个滁州安静祥和,抬头星空万里。
江芷那时候困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找到家客栈开好房间直接扑床上睡觉去了,一觉醒来已是晌午,日头正大。
梳洗完下楼吃饭,吃到一半她注意到桌椅板凳都是新的,便问伙计:“你们这家店是新开的?”
店小二自然瞧出来她是通过桌椅板凳看出来的端倪,便叹了口气道:“您可别提了,我们这家店都开了有小二十年了,平日里无论掌柜的还是我们这些跑堂的逢人都是和和气气的,谁也没朝谁红过脸。偏就前两天来了个年轻人打尖儿,吃了没两口饭硬说我们菜里有虫子,二话不说上来动手打人,满堂桌椅板凳都给砸碎了,您瞧瞧我胳膊上这块淤青,到现在还没消呢。”说着便撸袖子朝江芷诉苦,脸都皱成了苦瓜。
江芷被伙计这出表现弄得哭笑不得,她也就随口问一句,哪想到这小哥还上头了,倒粪似的把那点鸡零狗碎的事全给她说个遍,想来也是委屈坏了。
她不好扫人兴,便道:“人拿去送官了吗?”
谁知话一出口小二的脸皱得更像苦瓜了,愤愤不平道:“要说憋屈可不就憋屈在这了吗!那小子身手不错,女侠去追他的时候还差点被打伤呢,只好任由他跑路了。”
后半段话明显勾起了江芷的兴趣,她一抬眼,好奇道:“女侠?”
厨房在这时候催促起小二去端菜,小二一边扬声道“就来就来!”一边跟江芷鸟悄儿解释:“就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姑娘,当时路过客栈看到我们被欺负,进来便拔刀相助打跑了那个坏小子,若非有女侠在,只怕我就不止是胳膊上有点淤青那么简单了。”
这时厨房又催,且语气不善,小二朝江芷躬了下腰表示失陪,转过身小跑着过去道:“来了来了!催命呢一天天的!”
江芷哑然失笑,和李秾继续吃饭。
饭后两人打听了下那位姓武的员外,得知其人大名乃为武昌渝,江芷越听越觉得像武昌鱼,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幸亏另只手死掐虎口才保持住了自己少年老成的沉稳形象。
从话中得知,武昌鱼……哦不对武昌渝,在滁州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本地各个行业都有武家的产业。比如江芷眼下歪打正着所在的客栈,背后老东家便是武家家主,还有客栈外面的裁缝铺子花圈店,可谓从出生到送走,武家包揽一条龙。
待店中客人茶足饭饱,店小二忙里偷闲,揣着把瓜子跟江芷继续唠嗑。
“不过这位老爷年轻时痛失爱妻,早早便成了鳏夫,此后便从未续弦过,家中虽也有几个侍妾,但一直没有子嗣。”
小二吧唧吧唧嗑着瓜子道:“唯对自己的小外甥爱若珍宝,我们猜着,估计到时候这万贯家财都是留给那位小少爷的,不过人家入了华山派,一心修行不问红尘,这等身外之物,只怕难以入眼。”
有些人难以入眼的“身外之物”却是普通人努力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店小二馋的酸水直冒,又嗑了粒瓜子。
江芷的重点倒没在那位表少爷到时能白捡多少家产上,她双目盯着自己的指尖,嘴里喃喃道:“华山派……”
小二只当她是同自己一样艳羡,便出神道:“是啊,华山派可算是最看重弟子家世根骨的门派了,一般人连个门槛都摸不着。”
话一出口似乎显得自己很没见过世面,便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也曾远远见过那位小少爷几次,只比寻常人长得好看些罢了,不也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芷听完,思索了下道:“据我所知,华山派弟子应该是很少有机会下山的吧?”执行任务除外,比如她最开始遇见的那仨。
这时又有桌客人要壶茶,小二连忙丢掉瓜子继续干活,飞跑去厨房时对江芷扬声道:“华山弟子生辰日有休沐!小少爷每年生辰都会来滁州过的!用不了几天便是他生辰了,姑娘可在滁州多待些功夫,到时候武老爷会给城中每一个人分发喜银!”
江芷咧嘴一笑:“知道了!”
傍晚时两人去武家大门口溜达了一圈,不愧是一城首富的门第,大门上的兽头都是金子打的,从上到下充斥着“财大气粗”四个字。
李秾看着门口大白天都来回巡逻的众家丁,对江芷道:“要不等晚上?”
江芷一懵,表情见鬼似的:“我到底干了多少偷鸡摸狗的事情让你觉得我只要去一个地方就肯定是翻墙而入?”
李秾一脸的“难道不是吗”,看得江芷十分想吐血。
她白了他一眼,轻嗤一声道:“出息,瞧好了啊,我要带你光明正大的进去。”
李秾挑了下眉,饶有兴趣看她上演什么好戏。
他本以为江芷会扮演落难侠客,胳膊一伸扶着腰过去哭诉自己三天没吃饭两天没睡觉仇家在追杀急需避难所。
却没想到,那一个人撑起整个镖局的江大当家,年纪轻轻带领武林中人躲过朝廷枪林箭雨的江大盟主,提胸抬头走到武家大门前,在所有人或警惕或好奇的打量下,一把撕掉了上面的招工启示。
哦,李秾懂了。
江芷所谓“光明正大的进去”,就是跑里边给人当牛马。
真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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