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雄顿时大骇,愣过之后又问:“你说谁闯进来了?”
小厮哭丧个脸,想起那凶神恶煞的少女,哀嚎道:“十……十二楼的啊!”
门外,江芷只用剑鞘便挡开一拥而上的护院,待抬腿将最后一名冲上来的人踢一边,张口朗声道:“吴家老五何在!”
一阵脚步声响起,吴明雄在众多女儿的簇拥下大踏步出来,见了江芷笑道:“这光天化日的,江大当家上门伤人是何道理?”
江芷一听这话锋,便料定这死老头子不会像之前那样有错便受。到底亲疏有别,他自己的孩子犯了再大的错,吼两下打两下都是为了哄外人息事宁人,真到关键时候还是向着自己家里。
她不自觉将下巴扬了起来,一双凤眼凌厉,直直盯着吴明雄道:“我上门伤人不是道理,你家五姑娘放狗咬人便是道理了?”
吴明雄便作出恍然大悟状,假装不知情询问周围女儿,了解完怒斥道:“我竟不知这孽障胆大妄为至此!江姑娘放心,我同兴镖局必定会给你十二楼一个交待的,那名账房先生看病花的银两,我给你百倍赔偿,他余生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同兴镖局全权负责,您看如何?”
江芷冷笑一声:“听您这意思,是打算将自家人包庇到底了?”
那笑着实渗人,吴明雄心惊肉跳了一下,说道:“那你想如何?”
江芷:“南梁律法,皇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江某此行不为钱财,只为要一个公道。”
“公道”两个字咬得极重,听得人后脊背发凉。
吴明雄正起脸色,知晓这回的江芷已经不像前两回那么好说话,再开口语气已经从方才的哄劝,变成正儿八经的谈判:“我家小五毕竟年幼,为了给小弟出气难免意气用事,但也没到必须要往京兆府走一圈的地步。江姑娘,我知道你一个女儿家撑起整座镖局并不容易,今日这事你若高抬贵手,往后十二楼和同兴镖局便是一家人,你的麻烦便是我的麻烦,但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我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江芷这回连冷笑都懒得发出一声了,手指在剑柄上缓缓摩挲,垂眸打量剑鞘上的流图案,慢条细理道:“吴大当家,这是在要我十二楼,仰你同兴镖局的鼻息?”
吴明雄老眼一眯,矢口否认:“在下绝无此意,只是希望江姑娘——”
“吴家主,”江芷没耐心听老头子的废话,出声打断,“我觉得你年纪大,所以叫你一声吴大当家,可你自己心里得有点分寸,无论论资历还是论能耐——”说到这里凤眸一掀,彻骨寒意喷薄而出,“在十二楼面前,你同兴镖局算个什么东西?”
这下不仅吴明雄的脸一下子黑下来,连身后诸多姑娘的脸也跟着红黑交加。老五本来不允许出来,在堂中听完江芷说的这句话,气不过摸了鞭子便飞跑出来怒喝:“人就是姑奶奶我放狗咬的怎么了!想拿我去送官,可以啊,但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
说着胳膊一甩,一记鞭子便要落到江芷身上!
吴明雄暗道一声“不好!”,可惜五女儿出手太快,已经无力阻止。
吴家老五心里暗自得意,她觉得自己的武艺怎么说也是花重金请师父教出来的,还能治不了一个丫头片子?外面总把姓江的传得那么神乎其技,她早就看不顺眼了,分明一副软包子模样,最多能有多少能耐?岂能与身为武学奇才的自己比肩。
鞭子布满倒刺,纵是个铁人挨上一记也必定皮开肉绽。
然而落在江芷身上的瞬间,她竟直接举手抓住了鞭子,接着转动手腕绕了两圈,又一个使劲儿,吴家老五便连鞭子带人飞了过去。
把人拽到跟前,江芷又一记“扫堂”过去,老五哀嚎一声,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江芷将鞭子扔到一边,抬腿一脚将老五踩在了脚底。
而这一切动作,不过发生在一个弹指间。
周围人连主子带下人全看得呆了,吴明雄怔了足有片刻,面部肌肉才怒不可遏地哆嗦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请江姑娘高抬贵手,放过小女一马!”
江芷瞥了眼脚底嗷嗷喊疼的吴老五,看向吴明雄道:“吴家主是没长眼睛吗?谁先动的手都看不清?”
吴家老大这时出来打圆场,端得一副敦厚知礼的模样,望着江芷苦口婆心道:“江姑娘大人有大量,算上**的前两回,凡事事不过三,您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何至于跟他们两个狗屁不通的小孩计较?”
江芷忽地笑了起来,点头道:“吴大姑娘说得对啊,凡事事不过三,算上之前你买凶暗杀我那一回,这是第四回了吧?”
吴明雄不可置信,转头望向自己平日里连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大女儿,结结巴巴道:“老大……你竟……”
大姑娘一张素白的脸倏然通红,满口银牙紧咬,额头青筋直跳,指着江芷便骂:“爹莫信她的鬼话!我不知这小蹄子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骂完一改刚才贤良淑德,抽出三妹腰间长刀便朝江芷砍去!
其余妹妹们见状,也不顾吴明雄阻拦,除了老七胆小不敢上,剩下人抄起家伙什便去帮助老大救出老五,大约是觉得姐妹同心其力断金,江芷再有能耐也挡不住她们人多势众。
然而这群养尊处优的姑娘们忽略掉了一点——江芷在外面走镖那么长时间,随便遇上帮山贼,战斗力可能都比她们要高。
吴明雄眼看女儿们个个负伤,再沉得住气的人也站不住了,命小厮抬来重刀,一把拎起挥舞两下,上去便与江芷一较高下。
其他姑娘也没闲着,趁江芷的脚从老五身上抬起来,拖起老五便往后宅逃,一路气儿都不带歇的。
吴明雄刀法走的以力克力的路子,江芷早在八仙山时就在熊老四身上体会过了,只不过这老头子走了半辈子镖,牛鬼蛇神肯定也没少遇,故而招式中暗含奇诡,时不时能来上一招出其不意。
比如看似在躲,实际是要来一出撤步反扎刀。
江芷从未在临安露过手,众人只知道她身手好,但不知究竟好到了什么地步,外面传闻始终是有夸张的说法,故而吴家的姑奶奶们不服。
吴明雄出手一是气不过,二是带了试探的成分,想探一探江芷的虚实。
一探不要紧,小姑娘用剑差点将他半截刀砍断,内力之浑厚着实是让吴明雄吃了一惊。
“你这十二年去了哪里?究竟拜了何方高人为师?”脸皮撕到这个程度,吴明雄也没什么好虚与委蛇了,想问什么直接开门见山。
江芷眉头一跳,并不想说,剑势一烈,将重刀绞入剑影中。
重达百斤的宽背大刀,居然眨眼变成了块废铁。
吴明雄悲愤交加,将“废铁”往地上一摔,气得牙根直颤。
江芷不恋战,纵身往后宅奔去。
一群人藏在一所偏僻的空房内,老五余惊未消,吓得在老大怀中直哭,说江芷不是人,是夜叉转世妖魔成精。
话音刚落,那边门被“哐当”一声踢开,江芷眯着凤眼跨过门槛儿,心平气和道:“还是来找你算账的老祖宗。”
刚才吴明雄没对她下死手,她自然也不会对这帮子下死手,冤有头债有主,她只是想讨个公道而已。
江芷不知从哪拎来一捆绳子,扔到老五脚跟:“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老五自知在劫难逃,跪在老大脚边便哭:“大姐救我!我不要去衙门!我还要议亲成婚的!若我去衙门挨了板子,以后哪里还有人家愿意要我!大姐救我!大姐救我!”说着便不断磕头。
大姑娘抬眼看向背光而来的江芷,眼神恨不得啃其肉喝其血,却还得强忍怒火道:“大家同为女子!一定要这么苦苦相逼毁尽对方的脸面吗!”
江芷一挑眉,忍俊不禁:“这是可以拿出来用的理由吗?大姑娘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脸面这东西,不是靠别人施舍来的,而是自己挣来的。”
说着往前迈了一步,众人虽恨她恨得牙痒,但还是下意识后退。
老五身边一下子没了人,顿时哆嗦得像个鹌鹑,瘫在地上恶狠狠瞪着江芷道:“我不会去衙门的!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去衙门的!”
江芷“啧”了一声,无奈道:“那我就没办法了。”
老五以为她肯放过自己了,正忙着心中窃喜,江芷却忽地一把拎起她后脖领,像拎个小猫小狗一样拎出房间,四处张望道:“你那几条狼狗关在哪儿了?”
老五登时惊恐万分:“你想干什么!”
半柱香后,狗圈里传来吴老五嚎断脖子的哭叫声。
几条大狼狗在她身上嗅来嗅去,口水顺着嘴角耷拉下来,似乎在思考从哪下口。
狗圈外,吴明雄暴跳如雷:“江芷!你不要欺人太甚!”
江芷双臂抱胸,头顶骄阳悠悠道:“她自己说不愿意去衙门的,那咱们干脆就私了,她放狗咬了我的人一口,我让狗咬她一口,这不是很公平吗?”
吴明雄气得脸红脖子粗,硬是半句反驳的话都想不出。
狗圈里长久无人打扫,里面屎尿横流,臭味熏天。吴老五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狗鼻子在她身上嗅来嗅去的滋味,恶心与恐惧交织,迫使她扯开嗓子大哭:“我去衙门!我去!快点放我出去!”
江芷轻嗤:“早这样不就没那么多事儿了,麻烦。”
吴明雄顾及女儿颜面,还特地安排了个轿子装人,江芷随他的便,没管。
出了同兴镖局的大门,吴家老大望着江芷的背影,忽然阴恻恻来了句:“江姑娘,人这辈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是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为好,我五妹放狗咬人固然犯法,但你登门打人就一定相安无事吗?”
江芷停住脚步,寻思了一下说:“也是,伤人也是犯法的。”
说完回过头看了大姑娘一眼:“可律法上面没说同行踢馆犯法啊?”
众人一听这话,无不瞪大了眼睛,吴明雄一双老眼瞪到极致,正要问她是什么意思,江芷就已经登门而上,一脚将写着“同兴镖局”四字的大牌匾踢了下来。
落地瞬间又顺便拔剑砍成了两半。
在围观百姓的指指点点中,她将剑归鞘,满意道:“如此便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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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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