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雄三两下穿好衣服,快步前往花厅中。
抵达时顾府管家正坐着休息,旁边茶水一口没动。
见他进来,立刻起身作揖道:“吴大当家有礼了。”
吴明雄抱拳回礼,与管家再度坐下。
吴明雄:“天色尚早,您此时登门,可是顾大人对我等有何吩咐?”
管家神情滞了滞,道:“实不相瞒,在下来这一趟,的确有大人的意思要转达。”
吴明雄便笑:“可是赶快启程之事?还请您回去只管让大人放心,有我们同兴镖局出马,天底下就没有我们走不成的镖!”
管家也笑:“吴大当家稍安勿躁,照我们大人的意思,是这趟镖先不劳烦同兴镖局了,您常年奔波在外,好不容易在家歇上一段时间,我们若再让您操劳,便有些不近人情了。此次走镖,便先就此作罢吧。”
吴明雄的笑僵在脸上,人也怔住。
管家趁此机会告辞回府,刚出花厅便被反应过来的吴明雄一把拉住,磕磕巴巴道:“怎么……这么突然?我同兴镖局哪里惹顾大人不快了不成?”
管家将自己胳膊上的手挪下来,叹气道:“我也不瞒您,同兴镖局被踢馆的动静闹得实在太大了,莫说传到顾大人耳朵,就算是寻常人家,都会在此刻掂量掂量同兴镖局还有没有能耐走镖,别的咱不说,就说这人,但凡有几分反抗的余力,能让自家牌匾被踹到地上吗?”
这话差不多就是在直接打吴明雄大耳瓜子了,试问你连自家的脸面都护不住,还能指望你护住价值连城的货物吗?
吴明雄彻底懵了,直愣愣的杵在原地,连管家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嘴里喃喃念叨:“完了……彻底完了……”
兵部尚书从他们家撤镖,就会陆续有人跟着同样撤镖,长久以往下去,除非同兴镖局自降身价连下九流的镖都接,不然很可能在临安权贵圈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
吴家,真要完了。
另一边,十二楼。
江芷一觉睡到大天亮,梳洗完窝在藤椅里舒舒服服晒太阳,手上的纱布她嫌碍事,早拆下来不知道扔哪个犄角旮旯了,反正也已经结痂,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早饭是蟹粉包子和荷叶粥,春日里天气越来越热,喝点荷叶粥清热去火,再合适不过。
小饭桌是摆在檐下的,阳光把蟹粉包子照得晶莹剔透,宝石一样。江芷夹了一只填进嘴里,嚼完咽下道:“谢望那边怎么样了?”
林婉婉叹气:“昨夜一夜疼得没睡好,嘴里总嚷疼,我给他擦了一夜的冷汗,直至鸡鸣时分才歇下,也是苦了他了。”
一夜未合眼,林婉婉眼下有淡淡淤青浮现,神情也疲惫很多。
其实昨晚谢望不仅喊了疼,疼到神志不清时叫的频率最多的词,是“娘”。
这不免引起林婉婉心酸,情不自禁勾起她那些伤心回忆,故而不愿再和江芷提起。
二人用过早膳,林婉婉回房休息,江芷去检查了江盼宁功课。
从王小豆下落不明开始,这小子就整天兴致恹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但也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春光正好,江芷手拿江盼宁默写下来的论语,眼睛却看向从墙外飞来的蝴蝶,回过神说:“今日天气好,准许你出去游玩一上午,但必须有你董叔跟着。同兴镖局眼下视我十二楼为眼中钉,你一举一动必须格外注意安全,当心他们冷不丁何时反咬一口。”
江盼宁从王小豆出走便再没出过十二楼的门,好不容易有机会外出透气,纵使心情恹恹也挡不住兴奋,冲着江芷一抱拳便学其他人喊:“多谢大当家!”
江芷忍俊不禁,嗤笑一声随他牵马去了,董生紧随其后。
送走二人,江芷刚要回后宅,门房便来通传,说是顾府派人来求见大当家。
江芷当时便诧异,蹙着眉头道:“顾府?哪个顾府?”
门房道:“自然是兵部尚书顾大人的府邸。”
江芷一懵,觉得那么问题就来了,顾琼府上的人来十二楼干嘛?十二楼和兵部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今年该交的税可是一分不少都交了,再说税收乃是户部管何时轮到他兵部了?就算由兵部管又怎么会由他府上人登门征收?
天马行空想了一大堆,横竖没什么好事,再结合昨天她刚砸了同兴镖局的场子,吴明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顾琼就是他背后那尊大佛。
江芷越发觉得来者不善,却也不惧,扬声道:“既然上门了,那就请进来吧。”说完转身去花厅等候。
墨儿随门房前往,最终请进来名温和谦逊的小老头。小老头自称是顾府的管家,来见江芷是有要事商议。
董生和江盼宁一出去,第一进院子便越发显得空旷,去花厅的路上,小老头打量一圈儿周围,笑道:“临安喧杂如斯,未想到十二楼却是清净无比,属实难得。”
墨儿听出这话里有别的意思,便说:“人多是好,但若多而无用,还不如没有了强。”
老管家心头一惊,未想到连个丫鬟气性都这样大,可想而知里头的主儿是个什么脾气。
捏了把汗,步入花厅中。
江芷以为得是派来个什么样的人物,没想到只是名面善的老头,心中警惕降下三分,蹊跷又占在心头,同老头客套一番,确定他不是替吴家打抱不平的,便坐下问道:“老先生此番前来所为何事,但说无妨。”
老头才拍完江芷一同马屁,什么“早闻江大当家少年豪杰,老朽今日一见果真觉得名不虚传”之类的奉承话一筐筐从嘴里往外倒,但见江芷神色始终淡淡,便知她不爱与人周旋,说多了反而引她厌烦,便直接道:“眼看便是兴元府钱总兵的寿辰之日,我家大人特地备下厚礼,想委托临安最有威望的镖局护送前往,思来想去,没有比十二楼更合适的选择了。”
江芷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嗤笑一声道:“老先生可是在同我说笑?”
管家便故作惊诧:“大当家的何出此言?”
江芷指腹摩挲着白瓷茶盏上的青花纹,淡淡道:“十二楼离灭门之灾仅过去了一年时间,距今为止,我们连一帮像样的镖师都凑不齐,您这‘最有威望’四个字,当真是折煞我了,十二楼没那个能力,也当不起那么大的责任。”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这镖,她不接。
老管家沉默,一时间竟不知该评价这少女“不知天高地厚”还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兵部尚书的镖啊,其他镖局求还求不来,她江芷居然冠冕堂皇的拒绝?
来时老管家还信誓旦旦跟家主保证,说肯定会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十二楼自灭门案后,沉寂几乎一整年,中间一趟像样的镖没有走过,必定急不可耐地想要接上一桩大买卖。在他的预期里,江芷听到顾府想找十二楼走镖,应该表现得喜出望外不可置信才对,怎么会一点反应没有,甚至不接呢?
老头玩了大半辈子心眼儿,竟在个小丫头片子身上打错了算盘。
江芷只见这老头咳嗽一声,伸手招了下随从,身后人便递给他一只礼帖,他接过,又双手递给她,说道:“凡事不该太早下定论,大当家的且过目,然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江芷的目光落在礼帖上,拿到手翻开,发现上面是顾府开出的酬金数额。
实话实说,确实称得上是个天文数字,干完这一单,就算之后一单生意没有,也足够十二楼一大家子人好几年开支。
但江芷的脑回路始终与正常人有些区别,她看着上面的数目,忽然抬眼问道:“恐怕顾大人要护送的不是一般的贺礼吧?”
她不觉得十二楼还有什么排面值得雇主开出这么高的价,唯一说得通的,就是这趟镖,险大于生。
如果她没推断错,若不是昨天她踢馆闹出的动静太大,这个差事应该是落到同兴镖局头上的。
江芷不露声色皱了下眉,没想到自己那一脚还会引发这样的结果。
管家呷了口茶,手拈茶盖慢条斯理撇着茶面浮沫,笑道:“同僚寿辰,我家大人准备的贺礼自然是要比平常之物稀罕些的,也正因如此,才需要如江姑娘这样的顶尖高手护送。”
江芷微微一笑,将礼帖一合道:“还请您回去转告顾大人,多谢他老人家抬爱,但江芷才疏学浅武艺不精,恐不能担此大任,请他另请高明吧。”
管家的笑僵在脸上,声音略沉道:“江姑娘就不再考虑考虑?”
“无需考虑。”江芷将礼帖交给墨儿,墨儿又送到管家手边。
“十二楼只与民往,不与官通,这是我父亲定下的规矩,我等小辈不敢违背,想必顾大人也是能理解的。”江芷语气斩钉截铁。
管家把茶盏放下,从墨儿手中接过礼帖,掀起眼皮瞥了眼江芷,皮笑肉不笑道:“既如此,那就不多叨扰江大到家了,在下还得忙着回去复命,便暂且告辞。”
江芷将人送出大门外,转身回来神情逐渐冷下去,吩咐墨儿道:“派人去把江盼宁和董先生找回来,最近先不要让大家随意出门走动。”
同兴镖局她可以不放在眼里,但天子脚下,得罪一个二品官员可不是件能够掉以轻心的事情。
下午时分,林婉婉从梦中醒来,找了一遍江芷,最后发现她在前院外厅坐着,神情有些肃穆。
家丁一**进来又出去,所重复的不过是摇头这个动作。
墨儿急到来回踱步,一边给林婉婉解释上午之事,一边心急如焚道:“整个临安城就这么大,他们爷俩还能往哪里去?”
这时有小厮跑进来,扬声道:“找着了找着了!”
江芷顿时来了精神,张口问道:“人呢!他二人这一天到底去了哪里!”
江盼宁再贪玩,董生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这么久不回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绊住了两人的脚。
“晌午时分,董先生和小公子回城路上,正好遇到了前去祭拜亡妻的兵部尚书顾大人。”
小厮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缓了一下接着道:“顾大人说董先生长得特别像他一个故人,便把董先生连带小公子一起,请到顾府吃酒去了!”
江芷一愣,面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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