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元府客栈不算多,这和地理位置也有些关系。
“对面就是女贞狗,哪有外地人没事往边境跑的,委屈诸位等我现擦桌子了。”
客栈老板娘约莫五十出头,嫌伙计动作慢,自己拿了抹布给江芷他们擦桌子,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很爽利的女子。
厨房在给他们现烧水沏茶,和大堂离得不远,都能听见风箱的呼呼声。
江芷百无聊赖,又从怀里掏出王小豆的画像端详起来。
李秾看了眼她:“还没死心?”
忙这一路,其实都没怎么再听江芷提起过王小豆,还以为她忘了。
江芷:“总要沿街打听打听的,好歹一条人命。”
而且她有预感,王小豆如果真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江盼宁心里的疙瘩别想解开。
好不容易顺利走完镖,大家伙的心情都挺高兴,临近半夜还要了酒菜庆祝。不过庆祝归庆祝,江芷没让他们放开喝,毕竟明早还要上路,等回了临安再好好热闹一番也不迟。
镖师们自然听从。
直到这时候,客栈老板娘才知道这个看着温温吞吞的小姑娘,就是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十二楼大当家”,一时惊讶,差点把手里的茶壶给送走。
因离得不远,江芷伸手扶了一把,没责怪,只是说:“当心些。”
老板娘赧然一笑,低头将茶壶放到桌子上,余光瞥了眼摊在桌上的画像,顿了一顿道:“这孩子看着有几分面熟。”
江芷头脑一凛,连忙将画递到老板娘面前:“您看清楚了,确定觉得这上面的孩子长相面熟?”
老板娘不知她是何用意,便也存了三分警惕,顿了顿微笑道:“天底下孩子都长得差不多,开店见的人一多,瞧谁都怪面熟。”说罢便想去忙。
江芷下意识想去抓人衣袖,但又觉得太没规矩,只好顿在原地道:“这个孩子离家出走很久了,家人和朋友都在担心他,您要是有线索,麻烦您务必告诉我。”
老板娘的步伐,在听到这句话后缓缓停下,最终回过头,又走过来端详了下画像,道:“是有些面熟的,但什么时候见的我忘了,反正有些日子了。”说完又想了会儿,最终“哦”了声说,“想起来了,有日早上伙计起来开门,说门口蜷缩个孩子,不知是死是活。我过去看了看,发现人有气,只是睡着了罢了,便将他叫起来,请他吃了顿早饭。”
老板娘蹙着眉,努力回忆:“中间似乎与他还闲聊了几句,但时间隔得太久,说了什么实在记不得了,只记得我问他家在哪,他说,他没有家。”
江芷听到此处心脏一堵,胸口闷得不行。
她呼出一口气,对老板娘道:“多谢,起码让我知道他到过这里,从那以后您还看见过他吗?”
老板娘摇了摇头,“再没见过。”说完没急着去忙,宽慰她似的:“你也不必太多担心,那孩子戒备心蛮高的,我记得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都不愿意告诉我,这么机灵的孩子,在外肯定不会吃什么亏。”
江芷听完这些描述,越发觉得就是王小豆本人,但她也有纠结的地方,等老板娘去忙手头活计了,便有些费解的对李秾说:“不应该啊,江盼宁当初给了他不少银子当盘缠,怎么会沦落到蜷缩在客栈门口过夜呢?”
其实可能性有很多,只是江芷不愿意去想。一个瘦巴巴的孩子,身上怀揣一笔不小的银钱,走在外面被人抢走都算轻的,一不小心很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李秾抿唇沉默半晌,提出了一个江芷没想到的可能性:“或许那笔钱,对他来说还有更重要的用处。”
江芷挠头,泄气道:“还能有什么用处?这里可是兴元府啊,再往前就是秦岭华山,过了华山就是北……”
说到这里,她愣了愣,一下子恍然大悟:“对了!当初江盼宁跟我说,小豆出来是想找高人拜师学艺当大侠的,这兴元府方圆百里,不就华山派一个名门正派吗!”
事不宜迟,江芷一把抓起剑,起身便要往外冲。
李秾抓住她的胳膊:“你干嘛去?”
江芷:“当然是去华山啊!”
李秾捏了下眉心,耐心道:“祖宗,这个点,狗都已经睡醒一觉了。”
“听话去睡觉,等天亮,我跟你一起去。”
次日一早,天微微亮,二人结伴出了客栈。
华山地势特殊处于南北边境之间,既不受北方管辖,也让南方鞭长莫及,加上山势险峻,除了华山弟子以外,几乎无人在其附近走动。
江芷从小在山上长大,自认攀过的山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对所谓“天下第一险”嗤之以鼻。
等到了华山底下,她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忽然茅塞顿开道:“我好像明白常思川为什么那么好的脾气了。”
李秾挑眉,头回听她提起这个名字:“怎么说?”
江芷指着山上一行聊胜于无的阁道,说:“这种路,换成脾气不好的走,会活活气死的。”
她觉得华山派祖师爷当初肯定运气不太好,否则怎么那么多好爬的山没挨上,偏偏在华山扎了根。不过要说好处也不是没有——地势太绝,导致易守难攻,爬到一半上面如果扔下来个石头,底下人直接全军覆没。
这可能也是华山派迟迟不被北越攻下的最大缘由。
一个时辰过去,二人也不过爬到个半山腰,江芷随手接了点自山顶潺潺流下的山泉水喝,就地坐下,欣赏山周一不留神掉下去就粉身碎骨的景色。
她神情祥和,看着远山葱茏,碧空如洗,许久没有说话。
李秾洗了把脸,水珠濡湿了睫毛,轻轻颤着问她:“想什么呢。”
江芷道:“在想啊,反正来都来了,不如把华山派灭门算了。”
李秾:“?”
李秾:“你这个想法些许危险。”
江芷笑而不语,心想果真山水轮流转,自己现在反倒成了记仇的那一个。
当初在常思川舅舅府上,洛思仪行下的种种,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没那么好翻篇。
李秾正色起来:“别忘了你之前交代过我什么,说好的我要以身作则,约束你,管制你。结果我这管了还没两天,你就惦记着灭人家师门?未免太不给我面子。”
江芷一哼,白了他一眼道:“开玩笑的,我怎么说什么你都信?你是被我灌了**汤了吗?”
李秾耳根燥热,低斥一声“哪有!”,侧过身又去洗了把脸。
江芷鲜少见他这种颇为恼怒的样子,乐得直笑,笑声绕在山腰间,比银铃还要清脆几分。
歇也歇得差不多,她预备起身,正想说上句“出发吧”,头顶便传来一声清亮的少年声音——
“前方来者何人!”
南山峰,静室。
洛思仪提着食盒站在山洞口,秀眉紧缩,朝里张望着喊道:“大师兄,我给你精心准备了饭菜,你出来吃一点可好?”
半晌过去,里面的人一点动静没有。
洛思仪泄了气,但又很快打起精神,反正她也习惯了。
“你不出来,我就在这一直等着你,我们已经太久没见过了,师兄……我很想你……”说到后面声音越发低,脸也越发烫。
昔日常思川断指归山,把洛掌门吓得不轻,得知其中内情,又几乎气得背过气去,差点当场把洛思仪给打死,又要清理门户,将所有涉事弟子齐齐赶下山去。
是常思川向掌门跪下求情才保住他们,并且自发到南峰静室面壁悔过。
一进去,便再也没出来过。
洛思仪想到师兄断指一事便心痛,心中暗自咒骂:“都怪江芷和她那个姓李的姘头,我师兄原本大好前程,几乎都要毁到他们手里了,也不知她现在坟头草有几尺高了。”
山间不知甲子,江李后来发生的事情洛思仪无从得知,她还停留在江芷深中蛊毒昏迷不醒的时刻。
在她的预想里,江芷应该早就死在那时候才对。
怀揣着满腹心事和儿女情长,洛思仪在静室外从白日等到日落,食盒里的饭菜早都凉透了,她仍不愿意走。
前来清扫落叶的小弟子看见她,笑道:“师姐,大师兄不会出来的,你还是回去歇着吧,南山峰夜里很凉的。”
洛思仪啐了一口:“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来管我的闲事?扫你的落叶去!”
小弟子无奈,毕竟掌门之女,还嘴是还不得的,但心中多少有些憋屈,便拎着扫帚背对着她嘟囔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武功还没我高,长得也不如山下的姑娘好看。”
洛思仪一听这话便炸了毛,十几岁的小姑娘,又从小众星捧月的长大,能接受武功上的稍逊旁人,但绝对见不得身边人当她面夸别的姑娘。
小脸登时一挎,义正辞严道:“好哇,你怎么知道山下的姑娘好看的?你下山了?我爹可是吩咐过华山弟子无故不得外出的,你等着吧,我马上就去禀告他老人家,让他罚你挑半个月的水!”
小弟子连忙求饶:“别别别!我错了师姐!没你好看没你好看!我真没下山,就是听到山腰有动静,便往下探了探,谁知遇见两个找人的,我告诉他俩人不在咱们这儿,便将他们打发走了。”
“来华山找人?”洛思仪面上起了狐疑,“听着鬼鬼祟祟,那二人长什么样子?”
“一男一女,年岁不大,都生得很好,男的看着不太好接近,女的就好很多,温温软软的长相……”小弟子回忆着,忽然灵光一现道,“哦对,男的好像管那女子叫阿芷。”
洛思仪心头一紧,愣了有片刻方道:“叫什么?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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