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地上的身影一顿,转头看见江芷,激动万分道:“阿芷?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李公子呢!”
李秾恰巧赶来挡在江芷前面,将她和暴怒的百姓隔开。
其中那个追着要孩子的中年男子见情况不对,破口便大骂:“好哇!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孩子就是一家人的命啊!你们看着人模人样的,干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不怕以后遭报应吗!”
江芷当然是不信左丘行能干出拐卖孩子的行径的,便飞他一记眼神,给他解释的机会。
朋友在场,左丘行有了撑腰的人,于是也不甘示弱地爬起来一站,二话不说朝对方还击:“鬼扯!纯属鬼扯!什么‘孩子是一家人的命’,这话说出来你们也不嫌害臊!这个孩子分明是你们拐来的!你们才是人牙子!”
为首的男子被他骂得一懵,气急败坏地狡辩:“放屁!当时那么多人看着!就是你背起我们孩子拔腿便跑的!”
左丘行不服:“当时我背起他便跑是因为他在朝我求救!你们与他非亲非故,却假冒他的父亲叔伯,究竟是何居心!”
小孩没见过大人对骂,一时间受了惊吓,躲在左丘行身后呜呜哭了起来。对面男子便得理不饶人,非说是孩子在人牙子手里害怕,所以才哭,一拥而上地便要把孩子抢过来。
李秾将剑一拔,场面顿时安静。
江芷道:“两方吵来吵去没意思,不如让孩子自己选,看他愿意跟谁走。”
江芷走到左丘行跟前,想把小孩从左丘行身后拉出来做决定,不料小孩一把甩开她的手,哭得厉害:“我不过去!我根本不认识他们!这个大哥哥是要送我回家的!你们不要欺负他!”
男子见状,就像踩了尾巴的猫,两只眼睛瞪得浑圆,暴跳如雷道:“肯定是你们使手段威胁他了!吾儿别怕!爹这就来救你!”说着便去夺李秾的剑,似是料定他不会伤人,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正是如此。
小孩反应却越发强烈,抓住左丘行衣袖不松手,直往他身后缩,嘴里哭喊“不要不要!”
任是周围热心群众再糊涂也咂摸出不对劲的地方了,混乱中不知谁提出:“送去衙门让当官的处理不就完了!”
抢孩子的一帮人顿时消停下来,相互使了个眼色,后退两步忽然猛地一个转身,一把推开人便狂奔而去!
江芷就地抓起地上一把碎石子儿冲几人脱手而出,只听一连串鬼哭狼嚎,跑路的一个不落,横七竖八全倒下了。
扭到衙门一审,夹棍都还没上,领头的就痛哭流涕把事儿全给交待个明白。
孩子确实不是他们的。
来重庆府的路上几个人途经村庄,见有个落单的小孩在树上掏鸟窝,便贼心一动假装问路,等把小孩引下来,一人在前面说话吸引注意,一人在后面趁其不备猛地捂住口鼻,连拖带拽地将人掳到了百里外的重庆府。
孩子因挨过几回揍,便不敢明面上跟他们对着来,恰好当时在街上摔倒被左丘行扶了一把,就鼓足勇气向左丘行求救。
左丘行也是个直肠子,担心现报官会打草惊蛇,趁那几人在面摊吃面,直接一不做二不休背起孩子便跑,结果很显然易见,这边刚跑,那边人就追上来了。
还倒打一耙给他安了个“人牙子”的名头。
傍晚,重庆府府尹衙门。
几名人牙子还在受审,江芷在公堂外站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左丘行下巴上的擦伤,忽然问:“疼么?”
左丘行大方一摆手:“早不疼了,你不说我都要忘了这茬儿了。”
他下巴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伤口,是摔倒时磕出来的,早被李秾处理过,现已结痂,没什么大事,就是隐约还有血丝渗出来,偏他又生得白嫩,看着便有些刺眼。
“今日还是多亏遇见你和李秾了,”左丘行感慨道,“要是光靠我自己跟那群人掰扯,恐怕都等不到进衙门,早被人当人牙子揍了,孩子也没能救出来。”
不说还好,一说这出江芷就忍不住朝他翻白眼:“你又不是头回出门的愣头青,过去该冷静的时候也冷静,怎么偏到这时候就意气用事了?还背起人就跑,连我都差点以为你是人牙子。”
左丘行也怪无奈似的,叹口气道:“我倒也想有个万全的法子,但那时候街上人正多,一转眼孩子便不知被他们带到哪里去了。纵然报官,找不找得着另说,就算找到,他们也可以谎称是孩子闹脾气故意不认他们。衙门里的人日理万机,哪愿意为这种小事劳神费力,听他们这样说,八成就把人打发出去了,说不定还要怪我大惊小怪。我要是不拼上一回,孩子真出了重庆府,还不知道要被他们装进哪辆车,送到什么地方遭什么罪。”
江芷听完,眼睛下意识落到了左丘行旁边的小孩身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眨了下眼,白日里被吓哭了好几回,此刻却不露怯,大大方方道:“元宝。”
怪接地气个名儿,江芷不禁弯了弯嘴角,眼睛垂下去,覆盖了大半情绪,不知在想什么。
李秾知道她在想什么。
小元宝今年也就**岁,瘦瘦巴巴的,一张小脸哭得黑漆漆,唯一双眼睛明亮忽闪。
乍一看,和王小豆有些类似。
江芷在想,如果有一天她在街上看见王小豆,她会怎么做?
她现在埋怨左丘行做事不够周全,可如果真有那一天,她可能也会像他那样二话不说冲过去,先把孩子带走再说。
等是等不得的。
这茫茫人海,找个人就像在大海里找一根针,一次若不及时抓住,下一次就不知道是哪个猴年马月了。
同样的,茫茫人海,阔别许久的老友再次相见,其实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李秾瞥着左丘行一身利索打扮,以及肩上的一只小包袱,算了算道:“巫溪离重庆府并不远,你出门怎么还带包袱?”
江芷想也不想接话:“离家出走?”
左丘行一甩袖子,理直气壮道:“离家出走?家门口能叫离家出走吗!我这分明就是离家……散散心什么的。”
说着,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
再折腾折腾太阳都要下山了,左丘行今天正经饭没吃上一顿。
江芷道:“我们俩初来乍到不知道这边有什么好吃的,今晚你找地方。”
左丘行抓耳挠腮地想:“好吃的就那几样子,精细的东西你们俩在家也没少吃。这样吧,你们若不嫌弃,我今晚就带你俩吃古董羹去,不过那东西香归香,火气忒重,你们俩在临安清淡惯了,吃的时候得配凉茶,不然保准当天便上火起口疮。”
江芷还没听说过“古董羹”之名,刚要好奇发问,公堂内便传出动静。
二十大板下去,人牙子被衙差拖出来关进重牢,个个头垂着,病狗似的一动不动。
府尹同江芷他们简单交代了些,说会另派人送元宝回家,“小白公子”见义勇为身先士卒云云,理当嘉奖。
都是些场面话,说完便进了二门往内宅去了,留下个师爷继续说道。
左丘行至今心有余悸,指着牢房的方向道:“若非今日有人阻挠,他们想将孩子卖到哪儿去?”
师爷捋着一把山羊胡,唉声叹气道:“诸位可听说过朗月阁?”
江芷李秾齐齐摇头,左丘行仔细思忖了会儿,也跟着摇起来。
江芷狐疑:“酒楼茶馆?”
那种地方可是最缺长工劳力的了。
师爷摇头:“非也非也。据那几人所说,这个朗月阁,乃是个正儿八经的江湖门派。”
三人异口同声“啊?”了一声,显然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在师爷的继续讲解下,三人知晓了其中内幕,尤其是朗月阁身为江湖新秀门派,是如何跟人牙子有上牵扯的。
其实门派没问题,里面也没有什么作奸犯科的勾当,朗月阁阁主为人豁达开阔,人缘颇为不错,风评尚佳,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
真正出了问题的,是他们招收弟子的门槛太低。
不看门第、不看背景、甚至不看资历长相,只要是年纪不大的孩子,上门便收,收了便给钱,钱给得还不少。
当爹娘的有的是图钱,有的是想让孩子学点本事,便纷纷将家中一儿半女送入朗月阁。
这种情形之下,被吸引的又何止是为人父母的,还有靠贩人为生的人牙子。
走街串巷随便拐几个孩子,送到朗月阁直接就能换几笔银钱,还不用跟对方讨价还价,再没有比这挣钱更容易的了,简直能说是一本万利。
如果不是左丘行出手,这帮子人要嚯嚯的,远不止元宝一个小孩子。
蜀地百姓嗜辣如命,到了夜里,家家户户炊烟一冒,晚风都带着股辛辣气,呛得人直打喷嚏。
三人都没什么忌口的,左丘行点了一堆牛羊肉,夹起一片薄肉在辛辣沸腾的汤汁中一涮,烫熟沾上佐料送入口中,辛辣鲜香,油而不腻,三口下肚便暴汗淋漓。
他自己吃得过瘾,瞥见江芷李秾,却发现都没怎么动筷子,便嚷道:“你们俩怎么都不吃啊?是不和胃口吗?”
江芷摇头:“不是。”
因下午时说起过王小豆,左丘行还以为他俩是为那孩子犯难,便宽慰:“你们俩不是已经知道点线索了吗,别再头疼了,人是铁饭是钢,好不容易来一趟,快尝尝!”
盛情难却,江芷夹起肉涮了涮,沾上佐料送入口中,嚼了一下便觉得一股辛辣气直冲天灵盖,呛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李秾忙将凉茶递给她,江芷喝了一大口平息下来,却不品味嘴里的滋味,而是问他:“下午时在衙门里,师爷说朗月阁之前不叫朗月阁,是往年因明教朱雀堂堂主借口挑事,才被迫改名为朗月阁是么?”
李秾:“是。”
江芷冷静了下来,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忘却许久的名字——
明月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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