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吃完饭找了家客栈休息了一宿,次日早,左丘行问江芷打算去哪。
江芷当时正在喝小米粥,古董羹后劲太大,嘴唇到现在都还是木的,十天半月内别想碰辛辣。
闻言把小米粥咽下,想了想道:“均州。”
均州是朗月阁的所在地,江芷选择去那里也非一时兴起。她只是想到王小豆一心想要拜入门派,而名门正派不收,最有可能性的选择,就是来者不拒的朗月阁。
而且她确实也有点好奇,自古以来师父收徒一看资质二看筋骨,再不济,家里有钱有势也是好的,如郎月阁这般下饺子似的一股脑往怀里揽,从古至今也没有第二个。
事出反常必有妖,江芷觉得里边肯定得有点什么。
左丘行刚从家里跑出来,暂时没什么十分想看的风景,当下一拍即合,跟着江芷李秾一块去均州。
走之前的时光三人也没闲着,拿着王小豆的画像走街串巷又给打听了一遍,始终没什么收获。
最后在一名卖货郎那里得到了一点蛛丝马迹,说见过有个长得差不多的孩子,出了城门,往东北方去了——正是均州的方向。和江芷的猜想不谋而合。
当天三人便收拾行囊,第二天天微亮,策马出城门,前往均州城。
三个人两匹马,左丘行要么跟李秾要么跟江芷,一路乐得清闲,嘴巴叭叭说个不停。
说他族中又研究出了什么新药,今年又有了几个新生孩子,他爹又逼他相了几个姑娘,族中长辈又给他叨叨了哪些大道理。
“从早上醒来到睡着,就没有清净的时候。”左丘行一句话总结自己在家的时光。
梅雨季又要到了,马跑到旷野,空中飘起了濛濛细雨,远山春意盎然,马蹄下的嫩草郁郁葱葱,透着股子生机。莫说马,人见了都忍不住啃上两口。
江芷停下,让包子饺子啃啃这春日里头一茬青草,和李秾左丘行一人一个斗笠,摘草丛里的野莓子解渴。
摘完随便找地方一坐,吃得两嘴通红,除了李秾嘴角干净如初,剩下两人像刚嚼完死孩子,偏莓子的颜色深又不好擦,擦来擦去反倒弄得满脸都是,看着别提有多滑稽。
分明自己脸上也有,左丘行却指着江芷,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说她像只掉进胭脂缸里的猫。
江芷气不过,抡起拳头便去捶他,左丘行起身便跑,两人绕着树打闹了好一会儿,最终以左丘行累瘫在地而结束战争。
李秾笑着揶揄江芷:“小江今年有三岁吗?”
江芷扯过他的袖子去擦额头上的汗珠:“不急,还有两天就满了。”
左丘行的斗笠早不知掉哪儿去了,他仰在草地上,入目细雨如丝,争先恐后朝他纷至沓来,仿佛在这一刻,漫天细雨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山林葱茏,流水清澈,耳畔是挚友说话的声音。
左丘行闭上眼睛,道:“我才不要继承药人谷,当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谷主,一辈子都只能和医术打交道,以族人的生为生,以族人的乐为乐。爹,我真没你老人家那么伟大,我来这世上一遭,就想看看大千世界是什么样的,一颗树如何生长,一朵花如何凋谢,若把我困在方寸之地以责任为枷锁,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痛快。”
细雨无声,润他眉眼。
江芷喊道:“嘀咕什么呢!咱们该走了!”
左丘行“哎”了一声,睁眼爬起来跑过去了。
均州靠近襄阳府,也算是个边城,与兴元府、庐州,在地图上看似离得远,其实处于一条线。从重庆府出发,反倒曲折了些。
三人走走停停,耗了五个日夜方到城中。
自古靠近边疆之地往往不会太繁华,均州也不例外。地方本就小,加上坐落于太和山下,整个城中早晚都弥漫雾气,仙气有余而人气不足,大白天的街上都没什么人,找个落脚的地方都费劲。
三人牵着马在街上逛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找着个小客栈。老板是对年轻的小夫妻,估计生意不算好,店里连个像样的伙计都没有,丈夫做饭烧菜,妻子就在前面伺候茶水,总共没几张桌子,收拾的倒算干净。
坐下之后老规矩,江芷把王小豆的画像拿出来,问前来倒水的女子:“夫人可否见过画上的孩子?”
女子认真打量两眼,摇头:“自从那个朗月阁在此扎根,均州经常出现这般瘦骨伶仃的孩子,我这人眼拙,看小孩都觉得长得差不多,不如等我夫君给诸位做完饭,将画像拿给他看看吧。”
江芷点头同意。
待男人在后厨忙完,擦着手来到前面端详两眼画像,也跟着摇头道:“没见过,朗月阁的孩子只进不出,纵然在里面,我们也是无从得知的。”
江芷狐疑:“只进不出?”
男人见她不解,便解释说:“反正我是没见过太和山上有小孩跑下来过,朗月阁终年大门紧闭,里面的人不出来,外人也别想轻易进去。就每月十五出来群采买的,还都是群年纪不小的青年人,偶尔在集市遇见打个照面,其余也就没什么联络了。”
江芷垂眸思忖了会儿,没再多问,片刻后忽然问李秾:“今为何日?”
李秾道:“四月十三。”
江芷“嗯”了声,望向门外还未消散的雾气,低声道:“看来要在这小住几日了。”
住店时是当月十三,如此过了两天,到了第十五日。
江芷起了个大早,特地揣着画像去集市堵人。
均州也就在赶集时人能多一些,不过和“热闹”二字也是丝毫不沾边的,打眼望过去,三三两两的人布衣褴褛灰头土面,还没摆在地上的白菜萝卜水灵。
江芷在路边摊要了碗白粥,一笼小笼包和一碟小咸菜,边吃边留意身边动静。
终于在白粥即将见底时,耳边传来车轱辘碾地的轰隆声。
转头一看,清晨阳光下,迎面走来一群身穿灰白道袍的青年人,岁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弟子,更像是派中管事的。
她没犹豫,抹了把嘴,展开画像起身便迎了过去。
谁知她这边还没说话,为首的青年瞥见画像上的人,神情倏然一僵,伸手便推了江芷一把,语气不善:“莫要挡路!”
江芷被冷不丁来了这么一下,心情自然极不美妙,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追上去,询问道:“打扰了,敢问诸位可否见过这个孩子?”
众人皆摆手表示没见过,为首的更是一脸不耐烦,让江芷有事便去报官,不要来打搅他们。
中途不知是哪名弟子说了句:“走吧,回去晚了万两师兄要生气的。”
便更加无人在意江芷,兀自拉着采买排车往前去。
江芷站在原地,看这群人背影离她越来越远,气得牙根直痒。
她回忆方才青年第一眼看到王小豆画像的脸色,越品越觉得不对劲,没有为眼前破事逗留,打算转身回去将今日发现说与李秾和左丘行。
江芷溜出去的时间早,回去时那俩人还在用早饭。
左丘行正拿油果蘸酱菜,抬头看到江芷走来,伸手便招呼:“回来的正好!过来吃点!”
江芷摇头,急匆匆甩了句“吃过了”,过去坐下,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音量道,“王小豆应该就在朗月阁里,但这个朗月阁很古怪,光明正大进去找人是难了,只能想办法溜进去看看……”
话音未落,她和李秾异口同声:“我去。”
左丘行打了个饱嗝:“你俩干脆石头剪刀布算了。”
江芷李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伸出了手。
她是“石头”,李秾是“布”。
江芷:“……”
江芷:“三局两胜。”
再次出手,江芷是“剪刀”,李秾是“石头”。
江芷:“……”
莫名一肚子火是怎么回事。
夜里,丑时一刻。
蜡烛燃去一半,烛火跳了半夜,底下铺了一层飞蛾尸体。
江芷胳膊肘抵在桌面,单手托腮,眼观鼻鼻观心,心思太多,脑筋跳得太快,硬是丝毫睡意也无。
约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房门忽然被推开,进来个身穿夜行衣的年轻人。伸手将面罩拽下半截,露出张清冷精致的脸,不是别人,正是李秾。
江芷一下子站起来,迎过去道:“没遇到危险吧?”
李秾嗤笑一声,转身将门关上:“我若遇到危险,还能回来见你?”
江芷“呸呸”两声,怪他说话太晦气。接着便问:“里面的情况如何。”
李秾动手将一身夜行衣解下,说:“没能进去。
“朗月阁位于太和山巅,四面八方皆是悬崖峭壁,各个入口都有恶狗把守,稍有风吹草动便引来狂吠,想要潜入其中,恐怕还不如硬闯轻松。”
说完见江芷沉默不语,动手刮了下她鼻梁,声音放轻许多:“怎么,见我无功而返,生气了?”
江芷打了下他的手,揉着鼻子嘟囔:“我生什么气,既然你都进不去,就算我亲自出马,结果不也是一样吗。我只是在想,如果排除掉硬闯与偷摸进去,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们顺利入内。”
白天那群人里有一个提到了“万两师兄”,她回忆了一下午,最终确定这个“万两”,可能就是那个总和王有才混一块的倒霉蛋张万两。
接近一年多的时光过去,她对明月山庄很多事很多人已经记不太清,对那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从盆里,捞起那只差点成为她盘中餐的大王八,涕泪交加饱含深情地叫儿子。
虽然暂时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进去,但江芷确定以及肯定的,是她不想让王有才和张万两认出她和李秾。
一码归一码,她此趟进去是调查王小豆下落的,不是和他们叙旧,贸然相认,恐怕反而会给她的行动带来不少麻烦。
鬼使神差的,江芷将头一转,落到了枕旁的包裹上。
那里面,放着文殊堂刺客留下的两张人/皮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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