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刀刃即将落在猫身上的一瞬间,长剑势如破竹飞闪而来,一下横在了刀刃上,二者相撞,声如玉裂。
江芷看向萦绕森森黑气的玄铁大刀,握剑的力气又使了使,冷冷道:“把刀还回去。”
二师兄的神志在这时已然不清晰,不仅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力气也仿佛凭空增加了上百倍。
他手腕一转刀刃朝上,嘴里怒斥一声“多管闲事!”继而手臂猛地一抬,不由分说向江芷劈去!
常思川心急如焚,拔剑起势想要上去帮忙,却被李秾用剑鞘拦住。
“别上去添乱。”李秾道,“她能解决得了。”
霍无涯瘫在地上痛心疾首地骂老猪:“嫌命长的东西!俺这刀一旦出鞘不见血是不能回来的!”
江芷不可能死在刀下,到头来只会是拔刀的人自食恶果,也算自作自受。
常思川全神贯注山洞口的打斗,目光落在那柄大名鼎鼎的“睚眦”上,不禁皱眉:“睚眦乃声名远扬的宝刀,早听闻北刀霍灵运老前辈曾用此刀惩恶扬善,如今怎会变得如此凶残?”
在场人傻子也能看出二师兄走火入魔了,问题就出在刀身上。
霍无涯抹着泪嚎:“这刀邪性的很,除了俺爷爷谁都别想压住它,但俺爷爷都死了几十年了!家里哪有人敢用它!”
不过抱出来充个门面蹭几顿饭吃罢了。
只不过以前都还好好的,今年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怕死的莽夫全被他赶上了。
洞口情势如火如荼,持刀人俨然疯魔,成了不知疼痛不知疲倦的杀人机器,刀刀致命直冲持剑之人。
常思川心上揪起一块,时不时喊上一句:“江姑娘小心!”
反倒让江芷有点心烦意乱。
她完全可以借刀杀了二师兄,她只是在思忖要不要杀。
杀了,她二人间无冤无仇,虽然她很不喜欢这人的脾气秉性,但尚且没到让对方非死不可的地步,出了事又是一桩冤孽。
不杀,这刀纵然在她身上见不了血,也必须会宰了在场的其中一个人,否则连鞘都归不了。
许多人都在为江芷捏一把汗,殊不知该担心的其实是自己。
霍无涯深知这其中厉害,之前在王家宴上就是一个例子。本来都打算此生不再将刀借人,这下倒好,该来的躲不过。
悲愤交加下,霍无涯居然捂脸呜呜哭了起来,这其中有懊恼有气愤,更有自己身为刀的传人却连收刀的本事都没有的深深无奈。
一时间,刀剑碰撞声、痛哭流涕声、猫叫声、铃响声,各种声音杂糅在一起,听得人脑浆子疼。
李秾看似神情自若,实则每一根神经都在关注江芷那边的一举一动。
观了这半晌,他当然看出江芷的考量,但他远没有江芷那么心软,他已经决定,江芷再不下手,就由他过去利用睚眦把二师兄宰了。
李秾的手刚要扶上剑柄,就在这时,洞外忽然传来一阵缥缈的笛子声。
似近似远,时有时无,当你觉得它要消失的时候,它又距离你咫尺之间。
山洞外,肥墩墩的“小酒坛子”全然不知自己往外跑这一小段,引发了多么凶残的冲突。
雨势渐大,山间的每一片叶子都被雨水洗得碧绿,雨滴顺着树叶滑落,打湿了老人头上的斗笠。
站在树下的老人身形佝偻一身破布,举着笛子的手已经苍老到犹如一段枯树枝,全身上下唯有贴在唇边的竹笛盎然青翠。就是样式粗糙了点,像是随手折下截竹子刚做的。
竹笛吹了多久,铃铛就响了多久,“小酒坛子”喵喵叫着跑到老人跟前,贴着草鞋往下一倒肚皮朝上。
老人停止吹笛,弯腰摸了肥猫两把,语气有些溺爱的无奈:“下回再乱跑,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说完把猫捞起来放在肩头,“酒坛子”蜷缩在老人脖子根,借着斗笠避雨。
“雨大了,该找个地方躲躲。”
不久后的另一边,就在江芷准备做个了断的时候,二师兄却身体一偏,举刀朝另一个方向劈去。
江芷这才发现洞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老人,头戴斗笠,看不清长相,肩膀上蹲着那只刚跑出去的肥猫。
不等她打量,反着寒光的睚眦已经高高举起,照着老人天灵盖直直落下!
“不要!”江芷喊出同时,纵身跃去全力阻止。
然而古怪的事情就在那么一瞬间发生了。
千钧一发之际,老人举起自己手中竹笛,竟不费吹灰之力地抵挡住了睚眦的寒刃。
恰好这时江芷一脚踢中二师兄手腕,刀“哐当”落地,尘土被溅得纷飞。
因为速度太快,在外人眼里,这一切便像生死攸关之间江芷一脚过去力挽狂澜保全老人性命。
没了邪刀的牵制,二师兄后退两步,身体晃了晃,白眼一翻倒下了。
李秾过去一掐脉,说是气殚力竭,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人倒了,事情却还没完。
被打到地上的睚眦刀身隐隐颤动,萦绕的黑气越发浓郁,大有稍一靠近便被贯穿心肝的架势,谁也不敢上前。
江芷觉得这刀都要成精了,压根不是凡间该有的东西,躺在个地上难保不会再生变故,便问霍无涯:“可有法子不经人手将其收起?”
其实方法很简单,只要那人能压制得住这把刀。
霍无涯一把鼻涕一把泪:“江姑娘别为难俺了!刀是俺爷爷留下来的,除了他以外,世上再没人能降服这把刀了!”
江芷感到头疼。
“哦不对,还有一个……”
霍无涯擤了把鼻涕哽咽道:“就是打造这把刀的兵器师,那个叫诸葛空的家伙。可是几十年都过去了,鬼知道诸葛空现在还在不在世上。纵然活着,也从未听人提起过他,恐怕不知道跑哪个深山老林隐居去了,要指望他,依俺看,还不如请个道士做做法给俺爷招魂来得靠谱。”
简单来说,刀若不见血,没那么好收尾。
江芷正发愁,再往地上的刀看去,只见刚刚不知从哪冒出的老人家缓缓走到刀的跟前,老腰一弯伸出枯瘦的手,竟想将刀捡起来!
这个画面不仅让江芷头皮发麻,其余人也跟着大惊失色,纷纷围上前去阻止:“别!别碰它!”
但也没人敢真的靠近。
老人家就在一连串的大惊小怪中,握住刀柄,轻松拎起,送到了霍无涯的跟前。
没有走火入魔,没有被操控心智,无事发生。
霍无涯惊呆了,不仅两眼发直,鼻涕泡都一动不动。
他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确定不是做梦,这才战战兢兢把刀鞘伸了过去。
老人家举刀,刀尖对准刀鞘,“唰啦”一声,归鞘。
“要想保以后平安,回趟老家,把刀埋进祖坟。”
老人嗓音嘶哑如生满铁锈的玄铁,只听声音便仿佛闻到那股子苦腥气。
说完话,在角落找了个空地儿,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四下无声,气氛安静。
但大家都知道有些东西被改变了。
所有人都对这个能把睚眦压制住的老人充满好奇,但没一个人敢上前问他姓名,甚至连低声谈论都不敢。
江芷沿着斗笠的边缘往里看去,只看见白如鹤羽的胡须,以及苍老的犹如树皮的皮肤。
“酒坛子”乖巧趴在老人肩上,两只圆眼睛撞上江芷的视线,还喵呜一声打了个招呼。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外面的雨停了,二师兄也醒了过来,众人准备继续上路。
常思川想问角落里的老者要去哪里,需不需要载上一程,但见对方双目紧闭呼吸均匀,全然不为外界所动的样子,又怕自己的举动过于叨扰。
江芷看出他心中所想,正好她也有些事弄不明白,便走到老头跟前蹲下,轻唤两声:“老人家?老人家?”
老头看来真是睡着了,被叫醒时还长舒一口气:“啊?”
江芷:“我看你独自一人,可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老头抹了抹眼睛,声音透着刚刚醒来的混沌苍茫,愣了好一会儿说:“要往徽州去。”
江芷一笑:“那正好,我们也是往徽州去的,不如结伴同行,由我们载你一程吧?”
老头抬了抬斗笠,露出的一双眼睛苍老而浑浊,耷拉下的眼皮遮住了大半个眼角,让本就无神的瞳仁显得更加木讷。
“多谢。”
江芷扶人起来:“在下江芷,临安人氏,敢问老人家如何称呼?”
老头说话缓慢,似乎人老之后连思考也跟着慢上好几拍。
伸手摸了摸肩上的狸猫儿,说:“我无牵无挂,只和这只狸奴儿相依为命,姑娘若不笑话,便叫我一声老狸爹吧。”
江芷嗤笑一声:“这名字有趣,那我便叫您老狸爹了。”
她把老头扶上马车,转身之后神情慢慢沉下去,瞥了眼还在对刀费解困惑的霍无涯,看样是别想从他那得到什么合理的答案了。
一大家子人都奈何不了的邪刀,居然被个山野相逢的陌生老头制服了,霍无涯的心情此刻前所未有的郁闷。
上了马,江芷本靠李秾肩上闭目养神,养着养着,她眉头一皱忽然睁眼:“你有没有觉得咱俩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李秾:“什么。”
江芷一脸见鬼的表情:“左丘行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