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背后站了不少人,目光随她一起落在钱孟章身上,像在围观一头困兽。
就在所有人以为江芷会一鼓作气解决青龙主时,江芷居然挽剑归鞘,望着青龙主道:“我已经知道了我的答案,今日到此为止吧。”
身后许多人发出质疑:“怎么就到此为止了!钱孟章勾结朗月阁害了那么多孩子的命,江姑娘是知道的啊!”
“就是就是!事到如今钱孟章不死,我们怎么对得起埋在朗月阁里的上千冤魂!”
江芷不喜欢在这种时候被人教做事,眉头不经意蹙了蹙。
李秾是个安静惯了的人,竟破天荒朝后喝了一声:“住口!”
便无人再敢吱声。
江芷对钱孟章继续说:“今日一切本就是个误会,大家各自行个方便,与其咄咄相逼,不如各退一步,钱堂主意下如何?”
钱孟章整场架都是收着打的,耗费的精力比平常还要多好几倍,若非心有顾虑,他完全可以对江芷来招一击毙命,周旋那么久把自己弄得像条落水狗一样,墙还被揍塌了半面,心里别提多憋屈。
都这样了,江芷居然还想一笔带过拍拍屁股走人?他能答应就怪了。
“想走?”钱孟章冷笑一声,扔掉烟斗运功催掌,青龙堂内狂风乍起,钱孟章乘风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向江芷劈去,“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他这一掌用心极其险毒,落在江芷身上,江芷必死无疑,若江芷躲开,这一掌落在她身后人身上,掌力连带掌风,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江芷意识到其中厉害,一把推开试图挡在她前面的李秾,终究顾不得两股内力相争不相争,伸手便去接那一掌:“你以为我怕了你!”
有男有女,异口同声地大喊:“阿芷!”
光听声音便能知道他们有多害怕。
但身为当事人的江芷却丝毫不带怕的,她只是很想不明白,为什么钱孟章不是昴日君却不解释,为什么利用朗月阁行凶的人明明是昴日君,里外弟子却一口咬定王昌均生前只和青龙堂有密切联系。
这里面的曲曲绕绕,恐怕不止一个认错那么简单。
青龙堂内飞沙走石,眼见两股力量即将相撞,人群却忽然被两道阻力开出一条宽道,一道艳红似火的影子一闪而过,稳稳落在了江芷钱孟章之间,长臂展开,“嘭”一声,接下了前后两掌,刹那间真气冲向四方,平地起狂风,墨发朱袍,随风起舞。
江芷收回手,眉头皱着,看不出是个什么心情,总归不会是欣喜,语气还带着点狐疑:“怎么是你?”
阎陵光手臂垂下负于身后,笑眯眯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浪荡子模样,瞧着江芷说:“怎么不能是我?”
江芷一想也是,光明顶是阎陵光老家,他出现在光明顶任何一个地方都不稀奇。
“今日光明顶日头正盛,阎弟不待在你的朱雀堂好好晒太阳,怎想起来看望兄长我?”
钱孟章一掌落了空,此刻更加暴跳如雷,不过他这人内敛惯了,即便生气,也是自带三分和颜悦色,就是说话的时候牙根子被咬得咯吱响。
阎陵光脸不红心不跳的微笑着,转过身眉眼弯弯朝钱孟章作揖,站直身子说:“本来正晒着呢,不过听说青龙堂的太阳比朱雀堂的还大,我自然是要来见识见识的。”
说完装作不经意地扫了眼塌掉的半面墙,抬手遮了遮光道:“啧,诚不欺我。”
钱孟章脸都绿了。
绿着绿着绷不住哼了一声,背过身:“今日你来错时候了,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来人,送客。”
阎陵光不知何时从怀里掏出了只小巧的象牙梳,边梳着被吹乱的头发丝,边说:“哪有人啊,都倒了。”
这下钱孟章的脸不是绿了,是黑了。
江芷也可算明白为什么阎陵光总爱在外面浪,就他这张嘴,在光明顶过久了很难不让自己人毒死。
正发着愣,一道白光朝她袭来,江芷下意识顺手抓住,低头一看,是阎陵光刚才使的象牙梳,只有半个巴掌大,玲珑精致。
“年纪小小发什么呆,”阎陵光瞟着她,似笑非笑的,“不走,打算留在我光明顶吃下午饭?”
江芷一下子反应过来,朝阎陵光感激地看了一眼,转身正要先把身后人疏散出去,身后便传来钱孟章一声如雷暴喝:“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做我的主!”
阎陵光面不改色,只是再笑时眸子里浮现了层不浅的戾气:“你我二人论辈分在光明顶平起平坐,我如何不能做你的主?”
“我呸!”钱孟章彻底放下了伪装,双目猩红指着阎陵光道,“不过是叶寒生的一条狗罢了!若是老教主还在世,岂容你来我青龙堂撒野!”
阎陵光面上笑意越发重,只是丝毫没有温度,配合他本就苍白阴郁的长相,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这个浑身上下没有丝毫血色的青年人,顶着光,一步步朝钱孟章走去,薄唇一张一合:“我是狗,你就不是?”
钱孟章被这一句话急红了脸,憋半天憋不出半个字。
但见江芷即将离开,他忽地一掌朝阎陵光袭去,阎陵光后退半步正要起势,钱孟章却势头一转,又生一掌直奔江芷!
钱孟章心里就一个念头——无论他是不是昴日君,无论他和朗月阁的事情有没有瓜葛,只要江芷掺和进了这一脚,江芷就必须死。
因为这丫头能杀得了张监兵,能亲手调查清楚江家灭门案,就一定能顺着当前一星半点的线索,把还沉在水里的暗涛全部拉出水面公之于众。到那时候,整个南梁江湖都要重新洗牌。
眼下即便他不杀她,她也迟早会死。
江芷当时正在让人抓紧时间离开,身体处于一个半背对的角度,并不能第一时间意识到有危险来临。
等她神经一跳猛然转身,钱孟章那一掌已经离她百会咫尺之距,在那一抬眼的瞬间,她甚至还能看清钱孟章的掌纹长什么样,死亡的威胁下她并没有来得及惊慌,脑海中蓦然一片空白。
眼里出现的就只有两个字:“完了。”
随后眼前便一片黑暗,双耳陷入失聪。
不过倒是不疼。
江芷愣了有小片刻,从头到脚都是麻着的,直到耳畔浮现熟悉的喘息声和周围人或跑或叫的嘈杂,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有死。
一抬头,对上了李秾的眼。
李秾的额头滚下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颏砸在了江芷的脸颊上,滚烫滚烫的,眼泪一样。
他眼角泛红,嘴里还在喘粗气,身体有些发抖,但搂住江芷的手却死也不松。
注意到江芷的失神,低了低头问她:“怎么了?”
江芷摇头:“没怎么,我刚才可能被吓傻了。”
李秾笑了一下,无奈又后怕:“该吓傻的是谁啊。”
但凡他再慢上半步,后果根本就不敢想……
五感短暂的消失过后,越来越多的声音涌入到江芷的耳朵里,她能听到左丘行的惊呼,柳叶桃的叫嚷,以及常思川一声声的“江姑娘!”
还有……水珠落到地上的声音。
但是,青龙堂怎么会有水?今天太阳这样大,又没有下雨。
江芷转过脸缓缓往后看,过程中先是看到了李秾手里还在滴血的清明剑,看到了台阶下阎陵光瞠目结舌的表情,以及不可置信的目光。
顺着阎陵光的目光,江芷看到血泊中的一截断手,以及望着断手目瞪口呆的钱孟章。
血珠顺着袖子里的断肢,雨丝一般接连不断,啪嗒啪嗒砸在地上,目光所及皆是惊心动魄的红。
而看钱孟章的表情,他似乎并没有感到疼,即便眼珠都要瞪碎,有的只是不敢相信,死也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自己在修罗道待了那么些年,最后竟被个毛头小子削掉了一只手?
另一边的阎陵光缓过神,原本的刻薄劲阴险气全都暂时烟消云散,踱步到钱孟章跟前,瞅着地上的断手,欲言又止:“应该能……能接上吧?”
不过即便接上又有什么用呢?练武之人最讲究的就是个经脉,经脉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重新缝合,今世毕生所学也要付诸东流,即便是修罗道,没个健全的经脉,再想从头开始,难了。
钱孟章用仅剩的那只手猛地抓住阎陵光的胳膊,铁钳一般不容人动弹,五感扭曲肌肉抖动,呲目欲裂死死盯着李秾:”阎老弟!你去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声音嘶哑的像人指甲剐蹭生锈的铁片,干硬还带股血腥气。
阎陵光说不出心里此刻是个什么滋味,他和钱孟章不对付是不假,但要看到他一夕之间变得这么惨,确实也不大舒服。
尤其这个惨状还是外人造成的,这让他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唇亡齿寒,畜生都懂的道理,人又怎会不懂。
“阎老弟!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钱孟章血流如注,声音却越来越歇斯底里,几乎是嘶吼着说出每一个字。
阎陵光轻掀眼皮,视线不偏不倚,落在了李秾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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