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于将近半年,可能是在一起经历的破事太多,现在只要一听见常思川的声音,江芷就下意识觉得准没好事。
不过最起码的客套还是不能避免的,她僵着脖子扭头一笑道:“这么巧啊常公子,在这都能遇见。”
这一扭头不要紧,半年没见的常思川,整个人的变化属实是有些大,几乎把江芷吓了一跳。
在馄饨摊随风飘扬的纸糊灯笼映照下,只见常思川白纸似的一张脸,面庞消瘦到双颊甚至隐隐凹陷,原本神采飞扬的一个少年郎,如今居然有了颓败的感觉,像深秋时节西子湖里的残荷。
江芷一时间有些发愣,连对方的问好也忘了如何回答,还是李秾及时替她补充:“出来走镖的,吃完饭就启程回临安。”
江芷这才回过神来,点着头道:“我们是出来走镖,常公子此趟下山就为了什么?”
华山派应该没丧心病狂到还想着伐明吧?
常思川笑了笑,垂着眼睛:“回家了一趟,告诉父母舅舅他们,我要成亲了。”
听到“成亲”二字,江芷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不假思索道:“和你那个洛师妹吗?”
常思川点了点头。
这个消息对江芷来说属实是有些突然,她不讨厌常思川,但很不喜欢洛思仪,这两人凑到一起,她多少是有些别扭的。不过毕竟是人家的婚姻大事,轮不到她个外人有意见,她便扯起抹还算灿烂的笑容,语气轻松道:“你们俩郎才女貌又是青梅竹马,在一起是很登对的,我们二人就先恭喜常公子啦。”
不知是否是灯笼摇曳光线昏暗,江芷感觉常思川眼里似乎有一小簇光,啪地熄灭了。
“师妹的容貌因我而毁,我理应为她负起责任。”
常思川抛出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让江芷有点不知如何往下接话,她干脆当听不懂,低头专心吃起馄饨。
馄饨吃完,她和李秾就要带着手下镖师接着赶路。
萍水相逢理应好聚好散,江芷不想和华山派有多少来往,便也没提份子钱,走时冲常思川拱了拱手道:“江芷替十二楼上下,祝常公子和洛姑娘百年好合、举案齐眉。”
说完便去上马。
策马跑出三丈,常思川却追过去高声道:“江姑娘!你知道海棠花为什么没有香气吗!”
江芷勒马回头,却并不解其中意思,问李秾:“海棠花为什么没有香气?”
李秾轻嗤一声:“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海棠花。”
江芷剜了他一眼,缰绳一甩继续赶路。
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李秾的神色缓缓沉了下去。
海棠花为什么没有香气,因为海棠花喜欢上了一个人,有了香气会害怕被人闻出心事。
至于常思川送给江芷的那朵海棠花,彩云易散琉璃碎,早不知掩埋在哪寸黄土下面了。
冬日寒风逼人清醒,李秾“驾”了一声,追上江芷,并肩而行。
回到十二楼歇了两天包了两天饺子,南梁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准确来说不是南梁发生的,只是使人震惊的程度不亚于在南梁发生。
北越的老国主驾崩了。
百姓们欢呼雀跃,但雀跃完就是无尽的后怕。
众所周知北越也有“主和”和“主战”,主和派首脑一死,主战派便会一家独大。
更何况,主战派的领头羊还是赫连业——那个用计逼死裴举,做梦都想把南方吞并的野心家。
腊月末的十二楼,炭火一烧,房内春意洋洋。
天气不算特别冷,屋里又暖和,江芷干脆只穿了件单衣,伸手捞起擀面杖帮忙擀起饺子皮。
包饺子是个精细活儿,她包了两天都包得不像个样子,还是擀皮相对来说容易些。
她和文儿擀皮,林婉婉就和墨儿包,一年到头难得有这么会子闲暇时间,几个女孩天南海北什么都聊,自在悠闲。
墨儿刚来时还秉承着高门大院里的规矩,话宁可少说不可多说,宁可不说不可说错。如今一块过的日子久了,心情放松下来,便也爱跟江芷林婉婉说些自己对实事的看法。
“真不是我刻意唱衰咱们。”墨儿使竹筷往面皮里填着馅儿,颇有些忧心忡忡道,“北越那边的一死,可不就赫连业一个人说了算了,他本就对咱们虎视眈眈的,虽然去年才签了那个劳什子条约,但保不齐他哪天就要反悔,我看啊,这个安生日子指不定能过多久了。”
墨儿也是十四年前随家人逃到南边来的,战争对她来说并不遥远,南北沦陷时的惨状,时至今日历历在目,想起来后脊便是一层薄汗。
文儿年纪比她小了两岁,从有意识起女贞人便被裴将军打回北方了,体会不到墨儿的后怕,只是天真烂漫地回答道:“北越不离临安远着呢吗?纵然真打起来,肯定也不会一下子打到这儿来,大不了咱们到时候一起逃便是了。”
墨儿使筷子敲了下她的头:“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你以为一旦打起来可怕的便只是女贞人吗?到时候老百姓家破人亡吃不起喝不上,指不定要生出多少事端来,像你这种水灵灵的小丫头,出去便被人掳走卖了!”
其实被卖都算是好的,更惨的下场墨儿没忍心说。
文儿依旧没心没肺,笑嘻嘻搂着江芷的胳膊道:“我不怕!大当家的会护住我的!”
江芷笑了笑,没说话。
她其实有点想不通。
北越老国主儿子不少,但夭折太多,真正活到大的只有老大一个,据说是个和汉人女子生的,不仅血统不能服众,还是个体弱多病的药罐子。
就这么样的一个人,登基以后不被他那个有虎狼之心的王叔拎着鼻子走就怪了。
但事实上呢,江芷每每回想起当初那个在马车里嘲笑自己“剑术拙劣,白费了一身好筋骨”的男人,都无法把他和“体弱多病”一词挂上勾。
他真的会被赫连业牵着鼻子走吗?
“好了,先擀这么些皮吧。”林婉婉道,“整个十二楼,连带落木斋的,包这么多也足够吃了。”
江芷用食盒盛了一些准备送去十二楼,刚出大门,迎面便是顾琼府上的老管家。
请进去三言两句的一问,方知是顾琼有意再委托她走趟镖。
这么一耽误,等再出发把饺子送去落木斋,时辰已经到了晌午,天上日头正大。
李秾见她神色恹恹,问她怎么回事。
江芷叹口气道:“顾老狐狸想让十二楼再走趟镖,你猜要把镖送去哪儿?”
李秾:“哪儿?”
江芷:“襄阳。”
门外的狗听了都要沉默。
北边老皇帝刚死新皇帝刚登基,局势不知道有多不稳定,再有赫连业一作妖,战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文儿虽然不懂事,但有句话说得好——“纵然真打起来,肯定也不会一下子打到这儿来”。
顾琼这一番操作有多绝,就差直接让她进北越当间谍了。
李秾:“那……直接回绝?”
江芷:“但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李秾:“多到什么地步?”
江芷:“多到我想干完这一票直接金盆洗手。”
李大夫刚从外面回来,别的没听见,光听见个“金盆洗手”,进门时朝江芷乐呵呵地一吆喝:“金盆洗手好啊!再开几间铺子做点小生意,虽然不比走镖来钱快,但胜在清净。”
江芷顺势托腮,目光扫在李秾脸上:“要不跟我一块清净清净?”
李秾正在磨草药的动作也停下,瞧着她道:“真开铺子?”
江芷:“说开就开,不光开铺子,还开酒坊开客栈,跟我混,喝酒不要钱,就是得偶尔给我炒两个菜。”
李秾嗤笑:“用几两酒换个厨子,你现在算盘打得越发好。”
江芷挑眉:“那你说你要什么。”
李秾又低头磨起草药,修长的手指攥住青石碾盘,在碾槽里来回滚动,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轻轻鼓起,在白皙如玉的皮肤上显得分外醒目。
“我要你。”他简截了当。
江芷腾一下子热了脸,托腮的手不自然地垂下,眼瞟了瞟院子里正在打水洗手的李大夫,庆幸她李叔应该没有听到刚才那三个字。
故作镇定地笑了笑道:“我刚刚是跟你说着玩的,镖局好歹是我爹留下的,我哪能说不干就不干了。”
李秾抬了抬眼,眼神既轻又深,羽毛似的落在江芷脸上:“可我不是在跟你说着玩。”
江芷这回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李决明洗完手进来,看到晾在桌上的饺子,喜出望外道:“正愁什么时候包饺子呢,可巧阿芷就送来了,你且等着,我去煮些给你俩吃。”
江芷连忙起身,睁眼说瞎话道:“不必了李叔!我……我在家已经吃过了,你看这天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啊!回头让江盼宁过来给你拜年!”
说完就撒丫子往外冲,跟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
李决明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大太阳,又低头望了望自己的好儿子,费解道:“你又怎么惹人家了?”
李秾笑而不语,转头看向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扬声问:“打算何时去襄阳!”
江芷凶凶巴巴,头也不回地一吼:“要你管!”
等跑出了落木斋,又觉得大过年的自己这态度不太好,便又探回去半颗脑袋,依旧凶巴巴道:“先过了年再说吧!”
匆匆一晃半月过去,年过完了,江芷整顿人马刚踏上前往襄阳的路程,便从路人口中听到了一个人的死讯。
常思川的死讯。
江芷去襄阳不是因为顾琼给的钱多,她有自己的打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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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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