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队一路未停行了几日,直接到了宜城,宜城乃襄阳外城,到了宜城便等于到了襄阳。
江芷不想让自己的镖师饿着肚子赶到总兵府,便让他们先在路边小店随意吃些,等走完镖再好好找地方犒劳他们。
街边小饭馆没什么太拿得出手的硬菜,一碗宽面配条酱汁卤出来的把子肉便是招牌,再来瓣蒜,也算有滋有味。
江芷将一碗面吃完,起身往外去,李秾盯着她的身影,说:“早点回来。”
江芷“嗯”了一声,抬腿便往门槛去。
有镖师注意到她,嚼着把子肉不忘问:“大当家的干嘛去?”
江芷望天笑了笑,道:“钓鱼。”
说完就兀自走了。
留下一帮镖师大眼瞪小眼,不清楚他们大当家怎么忽然想起来钓鱼了,再说她手里也没拿鱼竿啊。
虽狐疑,不过见李公子都没什么动静,他们也就继续埋头吃面。
宜州街上人不少,来来往往,多得是拎着大包小包举家前往外地的,可见北越的老国主一死,带来的影响如今就已经开始了。
襄阳乃兵家必争之地,乃是最先受战火波及的地方,宜城紧靠襄阳,一损俱损,唇亡齿寒,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江芷在街边的小摊流连了一会儿,东西拿起来瞅两眼就放下,不像个要诚心买东西的。
她也确实不想买。
如此逛了小半条街,江芷真正买到手的也就一包酥果而已,酥果香香脆脆,正好当个饭后点心。
往上一抛用嘴接住,江芷顺势拐进了左手边的小巷。
宜城的小巷四通八达,一条挨着一条,迷宫似的毫无章法。
小巷僻静,江芷的耳力又好,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声,与自己隔了有多少丈的距离。
她依旧这么悠哉闲逛着,不紧不慢拐进一条胡同。
在她身后的那道身影紧接跟上,可等拐过去,胡同里居然空无一物,根本没有江芷的影子。
女子意识到情况不对,正要转身离开,后膝便被一颗酥果猛地击中,整条腿顿时一麻。
江芷从墙头跃下,正好堵在了女子的跟前。
“从滁州官道一路跟到宜城,洛大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江芷的语气平稳,透着股不近人情的冷淡。
洛思仪帷帽下的表情已经开始扭曲,双手死死掐着下裙衣料,紧咬牙关道:“你师父在哪?”
江芷被问得一懵:“我师父在哪和你有什么关系?”
洛思仪情绪倏然激动起来,往前一步试图一把抓住江芷衣襟:“你少跟我装蒜!你会天下无双,那你就是孤平悠的徒弟!你快告诉我孤平悠在哪!”
江芷出门没带剑,直接用手肘把洛思仪的小臂撞向一边,语气带了点不耐烦:“我再说一遍,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什么孤平悠,你要是再跟我继续胡搅蛮缠下去,当心我下手无情。”
按照洛思仪以前的脾气,她此刻肯定冷笑一声对着江芷便是两句讥讽,然后扬长而去老死不相往来。
可如今的她已经没了全部的傲气,一着急,竟冲着江芷直接跪了下去。
江芷呆了,天王老子给她下跪她都没想到洛思仪会有朝一日给她下跪,一时间居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洛思仪低头哽咽:“我求你,求你告诉我孤平悠在哪,我一定要找到她,我求你了,求求你……”
江芷冷静了下来,她想到常思川刚死,这姑娘估计还没从那个刺激里走出来,做出点反常的举动也是情有可原。但她真的不知道孤平悠是谁,又怎么告诉她关于对方的踪迹呢?
“唉。”
江芷叹口气,正要开口劝上两句,小巷的尽头便有一道声音传来:“思仪!你这是干什么!”
几百个日夜未见,思幕早不是江芷印象中那个笑起来憨憨的男孩子,只见他本就浓眉大眼的长相现在出落得更加端正,加上宽肩长腿,往那一站从头到脚便透着“可靠”二字。
他三步并两步跑到洛思仪跟前,伸手便去扶她:“你起来!你这样让江姑娘作何猜想!”
自从洛思仪偷跑下山,思幕便带着众师弟到处寻她,没想到好不容易找着了,给他们看到的便是这么个画面。
华山掌门之女,代表的乃是整个华山的颜面,可她居然轻易给人下跪。
“我不起!我一定要打听出孤平悠的消息!我要救大师兄!我要让他活过来!”
洛思仪又哭又闹,挣扎中连头顶帷帽落了都没留意,整张脸便这么暴露在个太阳底下。
只一眼,江芷后颈上的汗毛都要炸了。
她知道洛思仪脸受伤了,她也知道左丘行给她开过药,左丘行的医术她是相信的,所以并没有把洛思仪的脸伤太放在心上。常思川之前那句“师妹的容貌为我而毁,我理应为她负起责任”,江芷也只当是他找的一个由头,毕竟硬毁能毁成什么样。
可今日再看,方知区区“毁容”二字说得何其轻巧。
洛思仪的整张左脸都已经溃烂发黑,原来的伤口是什么样已经看不清了,因为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都这样了,溃烂的边缘还有往右脸蔓延的架势,似乎不愿放过任何一寸完好的肌肤。
“思仪!”思幕的眉头紧皱,依旧试图将洛思仪搀起来,“回去吧!掌门很担心你!”
洛思仪歇斯底里地反抗,眼见要被思幕拉起来,她直接一低头,狠狠咬在了思幕的手上。
鲜红的血珠从思幕伤口中渗出来,但他仍不放手,洛思仪也没有松口的架势。
眼见就要生生扯下一块肉,江芷眼疾手快,直接一手刀朝洛思仪后脖颈砍了下去。
整个世界安静了。
江芷松了口气,站直身子拍拍手:“多么简单,非得拉扯那么长的时间。”
思幕不在乎伤口严重与否,动作小心地把洛思仪背了起来,冲江芷颔首道:“多谢江姑娘出手相助。”
江芷懒得在这时候说些“举手之劳”之类的废话,双臂往胸前一抱,望着思幕及身后众多华山弟子,目光充满审视:“为什么扣住常思川的尸首不归还其亲人?”
思幕显然没料到江芷一开口就是这么直接犀利,低头喃喃道:“看来江姑娘都知道了。”
江芷冷笑一声,心想何止知道,魂都是我给他招的。
经思幕一说,江芷了解了个大概。
常思川和洛思仪的婚事本来是打算过了年再办的,但洛思仪很着急,不按她的意思来便闹得整个华山鸡犬不宁。华山掌门又是个爱女如命的,便什么都由着洛思仪的心情来。
就这么着,婚事提前,从年后改到年前,定在了腊月十四那么个不好不坏的日子里。
一成婚,新婚夫妇便得一块住,常思川也就搬离了居住多年的南山峰,随着洛思仪住在了后山别院。
华山属于南梁,地势上却靠北,今年又下了几场雪,积雪遍地都是,尤其是北山峰背阴,更加冰天雪地。
常思川过去习惯在南山峰静坐,但因为后山离南山峰太远,洛思仪一会儿找不到他便要吵闹胡来,他就只好就近去了北山峰。
北山峰地面陡峭,清早石头上又挂着一层寒霜,人的脚往上一沾便打滑,其实周围也有栏杆,但常思川路过的地方不凑巧,木栏刚好是断开的,人掉下去时连个能抓的东西都没有。
“自从大师兄去了,师妹整个人便魔怔了。”思幕面带无奈道,“整日翻箱倒柜去研究那些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法子,我们都告诉她那些是假的,但她就是不听,非说过去便有人试过,那她也要跟着做。”
江芷静静听着,道:“所以她把常思川的遗体扣住不让带走,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再把他复活。”
思幕叹口气,算是默认。
江芷抬眼,扫了下思幕背上的洛思仪。
她还是不喜欢这个姑娘。
不聪明,太偏执,又太不择手段,她都不知道这幅性格到底是被怎么养出来的。
但洛思仪身上有一种极致的类似于自毁的疯狂,在她的世界里,似乎除了她心爱之人,其余所有人都可以被牺牲灭亡,包括她自己。
情感支配理智,这大概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时刻,只不过在她身上被无限放大。
江芷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或许在有朝一日,也会同样疯狂的,自己。
江芷甩了甩头,赶紧把这个诡异的想法从脑海中剔除,抬腿便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料刚走了没几步,思幕便忽然叫住她。
江芷扭头一瞧,本以为思幕还有什么话要跟她说。
结果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着实是让她感到无语他娘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只见个儿高腿长的思幕朝她走了一步,两条托着洛思仪的长臂稳而有力,与此同时,下身的膝盖却是一弯,径直朝她跪下了。
江芷:“……”
今天这一个个的都怎么了,她又不是财神爷,给她下跪她也不会发银子的啊。
在师弟们的惊呼声中,思幕低着头,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不卑不亢:“早闻江姑娘身边的李公子医术高明,在下恳求江姑娘向李公子说情,请他为我师妹医治脸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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