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盼宁没扯谎,新来的厨子做的松鼠鱼确实好吃,鱼肉片开腌好用面粉一裹在油里炸到金黄捞出,浇上调制的酸甜料汁,嚼在嘴里嘎吱响,口感外酥里嫩,唇齿留香。
酒酿饼也异常松软可口,江芷如此不爱吃甜都多吃了两个,可见姑娘们一下午没白忙活。
这一顿饭吃得痛快,江芷还喝了有小半坛子的酒,末了连步子都站不稳,洗澡都是林婉婉帮忙洗的。
浴桶里洒了花瓣,人躺在里面,就像被一团芬芳的云彩包裹着,舒服到昏昏欲睡。
江芷掐着最后一丝清明,问:“常家人现在如何了?”
林婉婉上身缠了襻膊,两只光洁如玉的胳膊露出来,正在给江芷梳着打结的长发。
闻言答道:“早家去了,我劝他们别回,现在战事四起,留在临安比别处要安全,但他们不听,说不能把儿子埋在异乡,坚持要回去,我就也没再劝,随他们去了。”
江芷听完,又道:“我走这么久,有没有人暗中找十二楼麻烦吧?”
林婉婉拿梳子的手顿了顿,道:“也不能说全然没有,毕竟都知道十二楼过往给顾琼走过两起镖,被一些有心之人利用,捏造一些有的没的,自然在所难免。”
江芷的精神头一下子来了,起身望向林婉婉,眼神带着探究。
林婉婉:“两个月前的时候,不知谁向京兆府交了一纸无人状,说十二楼勾结兵部尚书叛国通敌。赵捕头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到十二楼向我问起此事,我立刻让文儿墨儿将宅中上下所有屋子搜了一遍,果真在你房里发现一封书信,面上写着顾大人亲启,内容全是大逆不道虎狼之词,落款正是你的名字。”
江芷眉头一皱:“这是把内应安排到我们身边来了?好恶毒的法子。”
林婉婉从香樟木盒中取出一块玫瑰膏子揩在江芷发上,细细梳着道:“我将书信烧了,衙门的人来家里搜了一通没找着证据,也就回去了。”
江芷:“查出来是谁干的了吗?”
“还能有谁呢。”林婉婉叹口气道,“整个临安城恨我们恨得牙痒痒的,也就一个同兴镖局。当初顾琼将镖从他们家撤出改让十二楼送,那个恨劲他们直到现在还没消呢,趁着现在战事激烈你又不在家,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天衙门的人走后我把进过你房里的下人都审了一遍,终是审到了一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身上,开始时嘴到硬,架不住几棍子便松了口,说是吴家大姑奶奶打点了她一百两银子要她那样干的,本来藏在床底万无一失,谁知墨儿偏就多看了那一眼。”
江芷闭着眼,头靠在盆沿上,回忆吴家大姐那张脸,忽然胃里一阵犯酸,冷笑一声道:“连个中间人都没有,直接以自己的名字收买人,这是认定我在外面回不来了?”
“管她呢。”梳开了头发,林婉婉用长巾给江芷仔细擦着水渍,笑道,“我本想着两家镖局之间的恩怨,牵连些旁的也没意思,可那丫头说我滥用私刑,出去了就要告我。我就直接把她打死了,趁着天黑让谢望把尸首挂在了吴家大姐的房门口,后来听说人给吓中风了,到现在说话嘴还歪着。”
江芷没忍住笑出了声,转身伸手扯了把林婉婉的脸:“你现在可是快比我还狠了。”
林婉婉将她的爪子揪下来,揉着脸蹙眉道:“你在外面整日刀尖舔血,我自然不能让家里乱了套,我那一出也算杀鸡儆猴了,看往后还有哪个敢打那些歪主意。”
林婉婉已经失去一个家了,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动摇自己的第二个家,哪怕手上沾血。
江芷“嗯”了一声,昏昏欲睡:“有你在,我放心。”
林婉婉伸手拭了下水的温度,道:“都快凉了,到床上去睡吧。”
江芷闭着眼睛从浴桶中爬了出来,身上还沾着不少花瓣,鼻尖都是袅袅清甜香。
身上很舒服,被子很软,肚子很饱。
但她这一夜睡得并不安宁。
先是罗刹风,再是永远走不出的沙漠,最后是李秾看到凤冠时眼底的猩红。
江芷做了一夜的噩梦,醒来像跟人打了一架,全身上下连骨头缝儿都是酸的。
“在外面什么事没有,一到家就犯矫情。”她揉了揉脑袋坐起来,发现室内光线充足,估计都到晌午的时候了。
江芷愣了下,随即披上衣服穿上鞋就往大门口冲,跑到拱门遇到正要去喊她起床的林婉婉,也是头也不回地往外跑,边跑边喊:“我去趟落木斋!马上回来!”
林婉婉满脸无奈,心想还是和以前一样,人在十二楼魂在落木斋。
江芷一路风风火火跑进东三巷,鞋丢了都不敢回头捡,等到了落木斋门口,反倒停了下来半天没有进去,扶着膝盖等气息喘匀,盯着门上已经褪色的关二爷,缓缓伸出手。
门开,恰好对上院中的一双凤眼。
李秾正在院中洗菜,夏日的丝瓜最是水灵,洗干净切丝清炒,比肉要好吃的多。
看着江芷一副衣衫不整惊魂未定的样子,李秾将洗好的丝瓜放进藤筐,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道:“慌什么?”
慌什么,慌着来见你,慌着担心过去几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慌着一觉醒来又找不着了你。
江芷一句也没有说出口,而是飞快转身将门合好,走过去压低声音道:“门怎么不锁!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就当白日见鬼吧,还能怎么办。”
李秾用带着凉意的手敷上江芷的眼皮,道:“昨晚又哭了?”
眼皮肿肿的。
江芷碎碎念:“不知道,哭也是梦里哭,不记得了。”
覆在眼皮上的手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江芷都有点舍不得他拿走。
李秾也不急着做饭了,就站那维持着同样的动作给江芷的眼皮降温。
今日天气不错,没昨天那么潮湿,有几分太阳,处处都能听到清脆的鸟叫。
年轻男女站在葱郁的小院中,美好的像一幅画,哪怕二人什么话都没有说,气氛便很温暖。
然后江芷的肚子就叫了一声。
江芷:“……”
这都什么事。
眼皮的温度降下去了,脸颊的温度又升起来了。
李秾看着她越来越红的两颊,忍着笑道:“等着吧,我去做饭。”
江芷红着脸“哦”了一声,转向堂屋又扬起笑脸兴高采烈一喊:“李叔!我来啦!”
房中,李决明放下手中医书迎了过去,乐呵呵道:“桌上有我买的点心,先吃点对付着。”
江芷“哎”了一声,进门后本想去摸点心,看到李决明的那刻整个人却是一顿,动作都停下了。
昨日里父子重逢她并没有落木斋待太久,今日对李决明定睛一瞧,方感觉到他的不对劲出来。
江芷快步走到李决明跟前,认真望着他的面色道:“李叔,你是不是生病了?”
李决明弯着眼睛微微摇头:“阿芷何来此言啊。”
江芷面带忧色:“我感觉你比以前瘦了好多,面色也苍白得过分,眼角皱纹都比以前多了。”
李决明笑了一声道:“傻姑娘啊,李叔这不是病了,是老了。人老了,即便不生病,身体也大不如以前,看着便憔悴了些。”
江芷挠着头若有所思:“这样啊,那是我多想了。”
李决明又笑了笑,将她上下打量一遍,说她才是比以前瘦的厉害,立马招呼她吃点心。
点心都是很甜的那种,李秾喜欢。
江芷啃了半块桃酥,正想啃后半块,菜就好了。
李秾做了清炒丝瓜,肉沫茄子,红烧鸡块,还有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菌子瘦肉粥。
粥在砂锅里还咕嘟着泡,显然是临时起意熬的,刚熬好就被端来了。
江芷惦记着一口惦记了不知有多久,当即便自觉端碗自觉盛饭,吃饭过程中一句废话没有,眼里只有碗里的粥,捧起来便放不下。
“你要是开个粥铺,肯定能冠绝天下。”江芷对着李秾竖起大拇指。
李秾替她夹了一筷子红烧鸡块,无情回答:“然后第二天就宣布关门,因为铺子里的粥都被某个馋猫给吃光了。”
江芷鼓着腮帮子一瞪眼:“说谁馋猫呢!”
“馋猫在问我说谁馋猫呢。”
李决明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再斗嘴菜都要凉了。”说着便夹着丝瓜给江芷一筷子给李秾一筷子,“多吃点这个,清热降火的。”
二人这才偃旗息鼓,乖乖往嘴里填着饭。
安静了有小片刻,李秾忽然道:“爹,你为什么不吃饭?”
江芷跟着点头,看着李决明说:“对啊,从开饭到现在我都没怎么见你动筷子,李叔你不饿吗?”
李决明赧然一笑:“应该是刚才吃那些点心顶住了胃口吧,现在反倒没什么食欲了。”
江芷皱起眉来:“可我也没见你怎么吃点心啊。”
“哈哈,李叔在你来之前可是吃了不少呢,年纪大了消食消得慢,你二人吃你们的,不必管我,回头喝盅山楂茶也就好了。”
江芷便暂时打消了顾虑,专心吃起饭来。
李秾则是望向一旁案上分明未经大动的点心,心头渐渐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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