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送走了江芷，父子俩一起收拾着碗筷，李秾突然道：“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李决明拿起筷子的手一顿，很快恢复：“从何说起？”
李秾：“你平日里吃饭只吃七分饱，点心从来都是浅尝辄止，何来积食一说？”
李决明苦笑一声，筷子叠在碗碟上，叮当脆响。
“什么都瞒不过你。”李决明叹口气道，“一年到头就发病这几天，还被你给逮着了。”
李秾眉头一皱：“发病？发什么病？”
李决明不紧不慢收拾着桌子：“娘胎里带出来的热疾，每逢夏日发作食欲便会大减，没别的法子，熬过去就好了。”
“热疾……”李秾喃喃重复了遍这两个字，抬脸又问，“过去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李决明笑了一声：“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不过是桩无关痛痒的小毛病，平日里注意一些也就好了，如今只不过是年纪上来了，症状严重些罢了，回头喝两幅药也就能压一压。”
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不能根治，李秾自是晓得这个道理，却还是问：“不能治好吗？”
李决明笑笑：“你爹我自己就是个大夫，若能治好何必等到今天？不必放在心上，爹这身子骨还健壮着呢。”
可他一袭布衫半身风，后肩两块肩胛骨高高突起，哪里能和“健壮”二字沾得上边。
李秾看着父亲头上几近全然花白的发，想到上一次分别时还不过白了双鬓，半年未见，差别便如此之大。
他心头忽地酸涩不已，放下手中东西便是一跪，道：“孩儿不孝，让爹操心。”
李决明忙去搀扶他，打趣道：“这还没到过年呢，你就这么急着管爹要红包？”
李秾一时无言，红着眼角低着头，情绪全压在心里。
看着他这个样子，李决明忽地想起李秾小的时候，在学堂里被其他孩子欺负，问他怎么了，开始还不吭声，安慰两句，眼就红了。
这么想着，李决明不禁抬手摸了摸李秾的头，笑道：“爹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往后尽管去走你的路，爹就在这个小院里等你回来。”
李秾半年来压抑在心中的焦躁与不安，全在父亲的两句话下化成了决堤奔溃的难过。
他想诉说的东西太多了，心中难以抒发的苦闷也太多了，各种情绪日复一日积攒着，成了一块时刻悬在他心头上的大石头，不知何时便会砸下去，让他粉身碎骨。
“爹……”李秾哽咽着叫了一声，眼泪决堤而出。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李决明手忙脚乱起来，他有好多年没见李秾这般哭过，上一次还是好几年前他被八仙山山匪打断腿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的小李秾哭着背他回家，路上眼泪就没断过。
“不哭了不哭了啊。”李决明急得满头疙瘩却又无计可施，还将李秾当小孩子哄，“爹给你唱首歌好不好？就唱个……唱个什么呢，我也会不了几首。”
老李憋了半天，终是厚着面皮子轻声吟唱道：“天地寂啊廖啊生啊如朝露昙花，枯啊荣啊痴啊醉啊浮沉似河沙……”
“大浪卷啊淘啊生啊如朝露昙花——”
李秾的眼泪止住了，可李决明却在这时卡壳了，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后面的词儿，终是不好意思笑了笑：“后面的爹不记得了，赶明想起来了再接着给你唱。”
李秾点了点头，情绪得以发泄，现在的神情有些疏散的放松，不似之前紧绷。
日子眨眼到了七月七，天阙大街难得有了点热乎气，到处是外出结伴游玩的少女，街头巷尾欢声笑语不断，让人恍惚忘了战争，只当日子寻常。
江芷白日里在家中帮林婉婉料理了不少家务，直至天黑才出门，去东三巷的路上顺手买了只恶鬼面具，把玩了挺长一会儿，觉得挺新鲜。
落木斋暂停问诊，街坊四邻都很奇怪，不过李决明声称自己病了不便见人，其余人也就没什么怀疑的，就是担心李大夫独自在家不能好好照顾自己，时不时有人往家门口放上几篮子蔬菜。
江芷抵达的时候，门口就放着一篮子的小甜瓜，不用说，肯定是王婆送的。
她提起篮子，抓起一个顺手咬了一口，敲了三下门，李大夫“来喽来喽”的声音便从里面响起，门开之后看到江芷，立刻笑容满面道：“是来找那臭小子的吧，他在房顶上坐着呢，半天不下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时候来正好，等会一块用晚饭。”
“好嘞。”江芷甜甜答应，篮子递给李决明，头一抬望向房顶：“我去看看他。”
从高处俯瞰，乞巧节的夜晚热闹非凡，瓜果飘香十里，花灯如潮摆满长街，宛如人间仙境一般。
可每个人也都知道，这繁华下的危机四伏。
李秾从到家就没有出过门，酒瘾犯了都是用自家的药酒凑合着，一口下肚满嘴清苦气，哪里像喝酒，简直像疗伤。
刚抿唇咽下，身后便传来一声：“要是觉得闷得慌，就随我出去转转如何？”
李秾一扭头，江芷就把手里的恶鬼面具扔给了他。
面具制造挺粗糙，颜料胡乱涂上去似的，恶鬼龇牙咧嘴看着唬人，但其实两颗獠牙的颜色都上错了。
好在能遮面。
刚喝完酒，李秾的声音有些干涩的哑：“怎么没去西子湖看热闹？”
江芷踩着瓦片到他身旁坐下，仰头瞧着头顶浩瀚银河道：“看热闹哪有看你重要。”
说着伸手捞起酒壶便吹了一口，尝到味道瞬间表情顿时挤在一起，好险没喷出来，梗着个脖子咽半天才咽下去，咽完龇牙咧嘴道：“这是酒还是药！”
李秾轻嗤：“药酒。”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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