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惊春下意识想要回答,嘴张开眼中便凶光一现,瞬间了然了江芷的意图,冷笑道:“你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江芷也不慌,心说你不承认没关系,你的眼神已经把你自己给出卖了。
心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她不愿跟这诡异多端的老头子再多斗下去,趁着洛惊春上前试图吸她内力,江芷运功将手里刀刃震成碎片,腕一发力刀片一飞,天女散花似的朝洛惊春刺去。
洛惊春退后半步广袖一挥,刀片顿时碎为粉末落了满地。
再掀眼皮,原本还踉跄瘫地的身影无影无踪,如鬼魅一般消失在窗外夜色里。
因轻敌而让到嘴的鸭子飞了,洛惊春心情别提有多恼火,追到窗边气急败坏道:“臭小子!你给我出来!”
江芷的人不见,声音却是悠悠飘来:“你让常思川去伐明教,是因为你在那时候就已经放弃他了,根本不指望他能活着回来。后来杀了他,是因为他知道了你就是靠吸人内力而练功的昴日君,你把他的内力吸干,又把他从北山峰推了下去,我说的对吗?”
洛惊春神情抽搐如被踩了尾巴的猫,面上却不怒反笑,压低声音道:“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可你又能拿我怎么办呢。即便你将这个消息在整个江湖公布,也不会有人相信你说的话,大家只会觉得你在污蔑我,在颠倒黑白。”
说完垂眸望了眼窗台上的脚印,确定了对方逃跑的方向,翻身追了出去。
而在另一边,掌门房的门外。
洛思仪靠在墙上,一只手抓着父亲遗落在经堂的荷包,另一只手将自己的嘴死死捂住,眼珠都在眼眶里发颤,难以接受方才听到的话都是真的。
伴随着空气的寂静,有一滴泪从她的眼眶中滑了出来,抓着荷包的手,越收越紧……
江芷过往来过华山派一次,对这里的地形姑且算是熟悉,知道哪里好躲藏,哪里一步走不好就是万丈深渊。
她把自己藏在了一片花圃里,花圃黑压压一片,花朵叶子这时候都尚算茂盛,往其中一蹲便融入其中,夜色下肉眼难辨。
但江芷不敢放松警惕,因为她能听到洛惊春的脚步声在越来越逼近,同时还说着话,说话声音轻轻飘飘的,像条小蛇一样往她耳朵里钻。
“小道友?藏哪去了?”
洛惊春悠悠步入花圃中,指尖略过正在生长的花草,目光在各处游离。
江芷屏声息气听了半天,注意到脚步声慢慢越来越小,逐渐消失。
她以为这是洛惊春找不着她准备去别的地方了,哪知正要松口气,洛惊春轻飘飘的声音便在她头顶响起——
“呀,找到你了。”
语气里带着克制不住的喜悦。
江芷汗毛一竖,“咻”地一声弹起瞬间一拳挥上了洛惊春的面门。
洛惊春要的便是她这个反应,侧身一躲继而伸手抓住江芷小臂,紧接着便催动功法,从江芷身上获取源源不断的内力。
江芷知晓自己这一反应坏了大事,但刚才那一下子实在太过让人惊悚,若非手里没家伙,她把洛惊春砍成肉泥的心都有了。
洛惊春本以为她会挣扎,那样他就可以顺势拧断她的脖子,省得麻烦,只是需要留口气吊着。
可这“小少年”居然出奇镇定,纹丝不动由着被吸内力,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就在洛惊春犯起诧异之际,江芷勾唇一笑,拼着全身的力气仰天长吼一声,动静大到整个华山都仿佛为之一抖。
很快,华山内外亮起灯火,夜巡弟子纷纷提灯而来,嘴里叫嚷:“怎么回事!后山宅院怎么会有惨叫声!”
如此,摆在洛惊春面前的便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吸这眼前少年的内力,把身份暴露在自家弟子眼中;二是放开这少年,维持住自身的掌门形象。
洛惊春的头脑飞快转动,在分清孰轻孰重以后,咬牙松开了江芷的小臂。
江芷也在摆脱桎梏的瞬间,足尖一点跃到了高耸的屋脊之上,身影转眼隐没。
后脚,众弟子赶来,见到洛惊春在花圃中立着,立即躬身行礼:“拜见掌门!方才我们听到后山传来惨叫,不知是何缘故?”
洛惊春望了眼屋脊,负手气定神闲道:“不过是名潜入山中的江湖毛贼,与我过了几招吃了些亏,现在已经跑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且随他去吧。”
为首弟子气愤不已:“先是那个吴仁义,现在又是小毛贼,我华山派今年可真是捅了贼窝了!”
后面有人接话:“应该是外面世道太乱了吧,他们也是走投无路。”
“再走投无路也不能用偷的吧!也就是咱们掌门好脾气,要是换个人,腿都给他打断!”
“就是就是,要我说就是掌门心太好了,所以才让他们一而再再而三敢闯华山。”
一群弟子你一嘴我一嘴,直到洛惊春咳嗽了一声,才收敛动静俯首作揖道:“天色不早,掌门早些安歇,弟子们告退。”
洛惊春略点一下头,随他们去了。
转身都已经走了两步了,又有一名弟子忽然回头,望着洛惊春腰间道:“掌门你的荷包怎么不见了?别是被那小毛贼给摸走了吧?”
谁不知道那只荷包对掌门来说意义非凡,要真是被毛贼摸走了,那真是将那毛贼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洛惊春低头瞥了眼自己的腰间,笑道:“没被摸走,应该是落在哪个地方了,放心回去休息吧。”
“那弟子就真告退了,掌门也早些休息。”
洛惊春再次点头,神情之间满是耐心与温和。
而等弟子们的身影全部远去后,洛惊春转身望向屋脊,眼里的杀意越来越浓重,心道:“跑就跑吧,你承了我一掌,又被我吸了不少内力,硬撑又能撑多久呢,何况现在华山之下群狼环伺,北有女贞南有叛军,若遇上他们,恐怕你还不如死在我手里舒服。”
想完这些,洛惊春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山下,树冠之上。
被吸内力的滋味实在太难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一般,江芷硬撑着体力下到半山腰,没想到还是两眼一昏滚了下去,好在点子正落到了一颗树上,不然估计得当场见阎王。
她感觉自己的手脚软如烂泥,后脑勺发木发麻,缓了好一会儿才让知觉慢慢回来。脸被闷得难受,江芷无法再忍,伸手把人/皮面具揭了下来,仰头长吁一口气。
包子循声找到了树下,拿脑袋蹭着树不停往上看,想得到江芷的回应。
江芷觉得力气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起身跃到了马背上,取下挂在马脖子的剑,摸了摸马耳朵道:“走,咱们回临安。”
包子听懂了她说的话,甩了甩头哒哒上路。
江芷在马背上睡了一觉,醒来天已蒙蒙亮,包子跑在南去的官道上。
半梦半醒时她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腐臭味,现在一睁眼,看到路上的景象,没吃饭也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只见路面上横七竖八倒了不知有多少尸体,尸体上趴着秃鹫,正在啄食腐肉。
听到马蹄声,所有秃鹫不约而同一抬头,眼睛直勾勾盯着江芷看。
恶心又恐怖。
江芷头发都炸开,一甩缰绳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可眼珠子就跟不听使唤似的,非得在经过尸体时往上头望一眼。这一眼让她再也没有忍受住,身子一歪直接干哕起来。
尸体缺胳膊少腿,连脸都已经被秃鹫啄干净了,但让江芷反胃的原因不因为这些,而是尸体曝光在晨曦里的皮肤上,赫然还添着人所有的牙印。
她简直都能想象出来,这些人在倒下后,身边的同伴有多么急不可耐去啃他们身上的肉,甚至有可能这些人在当时并没有断气……
越想胃里越汹涌,江芷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方慢慢消停下来。
策马跑出有两里路远,直到天完全大亮了,江芷转过头又望了眼来路,倒在地上的尸体看不见了,只能看见飞来飞去的秃鹫,和尽头云雾环绕一眼望不到顶的山峦。
多么美的景色啊,可谁又知道这景色前都有什么。
江芷吐得太厉害,鼻尖和眼眶都通红,定睛望了有两眼,回过头继续赶路。
裴家军返回死守建康府,剩下的守备军难以承受攻势,除却临海一脉,南梁境内四面八方皆被叛军占领,所经之地民不聊生。
江芷来时挑的偏僻捷径,尚未感受到冲击,等在官道一连行了两日,她的内心便遭到了过去所未承受过的重创。
易子而食,析骸以爨。这些在史书上一笔带过的字眼,等重现在她眼前,除了惊骇,便是一种仿佛误入地狱不在人间的不真切感。
有好几次,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眼前所有其实都是假的,并没有真实发生。
可争食人肉的场面近在眼前,孩童的啼哭和刺鼻的血腥无不刺激着她的感官,逼着她承认,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战争把人变成了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4章 世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