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的步伐顿了下来。
她并非对这席话心软,而是想起了柳叶桃。
骂骂咧咧,见钱眼开,全身是毒又热衷于研究各种吃食的柳叶桃。
如果还活着,弄清了昴日君到底是什么,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十二楼厨房思考早饭吃什么吧。
江芷转身走到柳如霜跟前,一言不发,如二人昨日初见那般背朝她蹲下。
柳如霜老泪纵横:“多谢你。”伸手抓住江芷的衣裳用力攀上了江芷的肩膀。
这次再背起来,重量明显比昨日轻多了,只不过江芷内伤太重,每一脚都走得格外艰难,两眼动不动就是一黑。
柳如霜紧攀江芷肩头,安静片刻忽然咯咯一笑道:“你刚刚那一招,虽然用了剑做幌子,但起根本作用的不是剑,而是内力,我说的对吧?”
江芷心头狂跳一下,双目猛地一瞪松手便要将柳如霜甩到一边,但柳如霜双臂紧锁江芷脖颈,狗皮膏药一般死甩不掉,力气大得哪里像个重伤之人!
柳如霜哈哈大笑:“你以为编个假身份便能骗得了我吗!好一个天下无双!好一个江芷!昔日孤平悠害我全身断骨生不如死!如今她徒儿又害得我徒儿年少暴毙!这教我如何不恨!如何能放过你!”
江芷喉咙被锁住说不出话,红到发紫的嘴唇拼命张合,似乎想解释柳叶桃并不是她杀的。
柳叶青一定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然而扼住她喉咙的枯手如铁钳坚固,怎么掰都掰不开,根本不给她吐字的机会。
江芷拔剑反握,照着身后人便是一剑刺去。
柳如霜躲剑同时被迫松开江芷脖颈,但二人也并未因此分开,反而更加你死我活。趁江芷尚无力置自己于死地,柳如霜一掌扣住江芷天灵盖,指甲几乎掐进江芷肉里。
江芷第一反应是头疼欲裂,想把这老太婆杀了,却还手脚一软摔在地上,全身动弹不得。
她睁不开眼,世界天旋地转,感觉有一股极污浊的力量从自己的头顶往四肢百骸钻去,横冲直撞。
江芷疼痛至极无助至极,在黑暗中流着泪大喊一声:“师父救我!”
柳如霜的脑海中又浮现起孤平悠的模样。
风华正茂的少女,眉目惊艳好似一朵长势正盛的红芍药,眼眸低垂,嘴角微翘,居高临下看着她,道:“一个毒物,连人都算不上,懂什么人的情感,可笑。”
可笑,一个毒物,连人都算不上,竟敢肖想她的师父。
时至今日,柳如霜已经分不清那日断的到底是自己的骨,还是身为人的全部尊严。
天昏地暗间,源源不断的污浊之气还在从江芷头顶涌入身体,令她痛不欲生。
这时候,柳如霜老迈阴森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才不要杀了你,我要让你活着,活到和我一样长,让你也体会每时每刻身处黑暗中的悲哀。从今日开始,你不能高兴,不能悲痛,你必须把自己活成一具没有任何情感的尸体,一旦有了喜乐,你体力的第三股真气便会立马化成一只毒虫,没日没夜撕咬你的血肉啃食你的骨头,让你生不如死,后悔来这世上。”
“江芷,这是你师父和你欠我的。”
一大段话,江芷其实只听到了上半段,因为她后面已经疼昏过去了。
强行入体的真气汇聚丹田需要时间,过程中人会感觉自己的身体如被割裂成无数碎块,然后愈合再割裂,反复无穷尽。
江芷不知在这苦海中漂了多久,终于睁开眼,已经是黑夜。
柳如霜没了踪影,包子守在她身旁,正用肚皮给她取暖。
江芷扶着包子站了起来,没站太稳,差点跌倒,揉了揉头去看天上的星光,猜测现在应该差不多子时了。
她竟昏了那么长时间。
头脑混沌一片,她已经记不太清柳如霜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几天几夜没吃东西,现在饿得心慌,只想快点往嘴里塞点什么。
好在包子来找她的路上没把包袱甩掉,里面还有半块面饼子,江芷摸出来咬了一大口,又跑到溪流旁就了口水咽下,直把半块饼全部吃干净,精神才稍稍回过来点。
一转脖子,她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响,身体跟不是自己的一样。
已经白白耽误一天功夫,江芷不愿在这个鬼地方继续蹉跎下去,用溪水洗了把脸,牵着包子穿过树林,回到了官道上。
叛军的尸体多数还摆在路上,江芷路过的时候忍住没看,省得刚吃下去的东西又吐出来。
因为内伤缘故,她怕日夜兼程把自己折腾没了,所以一路走走停停,用了接近半月的功夫才回到临安。
一回来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秋日里是丰收的季节,本该是临安集市最热闹的时候,尤其她赶到的时间还是早上,天阙大街更应该吆喝声不绝于耳才对,怎么会安静到如斯地步?
江芷心头升起股不详的预感,打马飞快朝十二楼奔去。
未到门口,离很远她就看到守在十二楼大门两侧的若干侍卫,看衣服也不像京兆府的,越发加重了江芷心头的不安。
临到地方,江芷飞快下马,跑到门口正要踏上台阶,两边人便将刀一拔,冷声冷气道:“未经秦大人传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江芷冷笑:“我回我自己的家,倒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了?”
没等对方回应,她一脚踹开一众人,心急火燎朝里跑去。
院中一派寂静空荡,热闹的一大家子人,现在连个人影都找不着,偌大个十二楼,仿佛成了空宅。
“婉婉!谢望!江盼宁!”
江芷喊了一通,没有一个人回应。
正当她心脏狂跳四处环顾时,余光瞟到有一抹身影从花厅走了出来。
江芷下意识便跑了过去,可等跑到跟前,她的眉头才皱到前所未有的紧,目光饱含敌意扫视面前的老头子,冷冷道:“你为什么会在我家?我家里人呢,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花厅门口的男子大约年过半百,窄长脸型,眼角嘴角耷拉着,皮肤崎岖粗糙。
就这样一张苦大仇深的面容,却身穿一品官袍,头顶价值连城青玉冠,眼角眉梢皆是长久居于高位的倨傲,睥睨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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