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端倪

夜风涌来,灯笼沙沙作响。

左丘和光的右手不自觉探向左手袖口,眼角余光朝左右两边瞥去。

按照他和莫要寻当前的距离,只要他一个转身,他就能将匕首插进对方的喉咙。

莫要寻:“韫玉若还活着,也不至于让你一人操劳谷中上下。”

左丘和光手一顿,动作停了下来,随着一口气轻轻舒出,他的两肩慢慢放松下塌,冷哼一声道:“我现在还不需要一个叛徒来同情。”

说完拂袖离去,未给莫要寻反驳的机会。

莫要寻悠悠转过身,在昏暗的灯火下,瞧着左丘和光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神如一潭死水,幽深而死寂。

过往岁月里,他曾出于好奇问过左丘和光为什么讨厌羊肉。

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嘴角噙着抹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曾经亲眼见识过宰羊的场面,方知羊在受死时是没有丝毫叫声的。那个场景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所以每次看到羊肉都很是难过,乃至一口都吃不下去。厌恶,实在是谈不上的,只是心酸罢了。”

北楼外,莫要问几乎把整个药人谷翻了一遍,硬是没找到亲哥的影子。

最后急得在房里掐人中跟江芷抱怨:“你说这人他还能上哪儿去!眨个眼的功夫就没了,他是能插翅膀飞了还是怎么!这么大年纪了,心里一点数没有!”

正骂着,两扇门一开,莫要寻冲入房中,拎起茶壶斟了满一杯水一饮而尽,喝完不停喘粗气,似是惊魂未定。

莫要问先是骂他,骂完见他还未恢复,便有些觉得情况不对,胳膊肘捅了下他:“见鬼了你?”

莫要寻回过神,道:“收拾东西,咱们明天就走。”

莫要问睁大了眼睛:“这么突然?”

江芷也觉得奇怪,打量着莫要寻的神情道:“您是听到谁说你们的闲话了?”

莫要寻摇头。

江芷不解,莫要问同样不解,挺不高兴的,嘟嘟囔囔去收拾东西:“一天天的想一出是一出,老糊涂了真是。”

既然人回来了,江芷也就放心了,至于去留与否,也不是她该干涉的,便颔首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早起为您二位送行。”

江芷刚出房门,莫要寻便追了出去,叫道:“江姑娘!”

江芷停下脚步,转身不解地望着莫要寻。

莫要寻上前走近了些,面上纠结之色明显,终是沉下来心,一咬牙低声道:“你要让左丘公子多提防左丘和光,他恐怕……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江芷一听直接乐了,哭笑不得道:“他不是亲生的,还能有谁是亲生的啊?”

莫要寻忙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好在现在夜深不少人都睡了,没几个人能听到他们这句话,就算听到了,也不知所指是什么。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莫要寻道,“请江姑娘务必将我这句话转告给左丘公子。”

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但因为莫要寻的表情过于严肃,江芷的笑意也逐渐敛了下去,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个。

夜里江芷辗转反侧,硬是没理出个头绪出来,直到后半夜才慢慢睡着。

因这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送完阴阳郎中出谷,她回来又补了个回笼觉,一觉睡到晌午才悠悠睁开眼。

感觉手脚再动起来没有那么艰难,便也没叫人,自己动手把外衣穿好,头发梳齐整,找根带子一系,就这么着了。

江芷刚出房门准备出去透透气,迎面便撞上正要进门的左丘行,抬眼一打量,噗嗤笑出来道:“你这一身土是怎么回事?跟在坭坑里打了个滚爬出来一样。”

左丘行抹了把脸,手上的土立刻就又沾到了脸上,花猫似的:“我今天一早就去秋姑姑家给她诊脉了,发现她肝气不疏,便亲自采了些草药让有福同享送过去了,这才刚忙完回来。”

江芷:“肝气不疏?”

左丘行:“就是心情郁结所导致,我也弄不懂她是怎么来的郁结,反正挺严重,不像一朝一夕得来的……好了,先不说这些了,你说你想吃什么,这都大晌午了,咱们先吃饭去。”

江芷看他一身模样忍不住笑:“不急,你先去把衣服换了,把脸洗干净。”

左丘行听话照做了。

吃饭途中二人聊起了留在衡山上的诸人。左丘行提议把他们全都接过来,外面世道太乱,留在药人谷未尝不可。

这在以前江芷肯定是一口答应的,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她有些犹豫。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江芷眼中带笑,“再说了,你怎么就能保证你们药人谷一定不会被战火所波及。”

“我——”左丘行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啧”了一声道,“反正从我记事起,药人谷就一直挺安全的,有我爹在,我相信他不会再让十五年前的事情重蹈覆辙。”

提到左丘和光,江芷就不免想起莫要寻对她说的话,将嘴里的米咽下,清了清嗓子,试探道:“左丘行,假如……我是说假如……”

左丘行天真无邪地啃着鸡翅膀:“假如什么?”

看他这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江芷一时也说不出口,便咬着筷子笑道:“没什么,吃饭吃饭。”

早在江芷脱离性命之忧时,左丘行就已经用鸽子将消息带到了衡山上,所以现在她不必焦急回去报平安,按左丘行说的:“没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先在这里养好筋骨再说。”

就这么又一连过去半月,天气彻底凉了下来,江芷夜里睡觉都得额外再加条被子,早上出门不小心吸一口凉气,咳嗽一声全身都像要散架一样。

她自幼修习内力,过往从不惧怕严寒,如今一朝脱胎换骨,方知寒冷入髓是什么样的滋味。

更可怕的,是现在压根还没到最冷的时候。

又是一日傍晚,左丘行照旧拎着食盒到江芷房中,摆盘时老父亲似的絮絮叨叨道:“冬吃萝卜夏吃姜,眼见要入冬了,咱们今天就喝萝卜汤,你喝完之后泡个脚,早点钻被窝里,眼一闭一睁就到第二天了。”

江芷露在外面的指尖通红,捧住汤碗就不愿撒手,膝盖都在打哆嗦。

左丘行看她这样子,很是担忧:“不行,还是得给你弄炭火。”

江芷:“不行,现在就用上炭火,真等入冬我怕是活不到明年了。”

左丘行呸呸两声:“说的什么话啊,快趁热喝两口汤暖和暖和。”

江芷刚低头嗦上一口,门外便传来噔噔噔的跑步声。

只见有福同享哭着推开门,一个说:“不好了少谷主!”

另一个说:“我姑姑快不行了!你快过去看看她吧!”

左丘行跟做梦似的,愣了一下,眉头紧皱道:“不行了?你们俩可别吓我啊,怎么突然间就这么厉害了?”

所有食欲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了,急匆匆的就要往外赶。

江芷对秋姑姑颇有印象,想不通好好一个人,只是有些肝气不疏而已,怎么还说不行就不行了?

便也跟着赶了过去。

二人跟着有福同享到达秋姑姑的家,一进门便听到哭声一片。

左丘行在一片行礼声中冲进里间,看到床榻上的人一派油尽灯枯之兆,俨然只剩最后一口气。

一着急,抓住个人便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对方哭着回答:“我们也想不明白啊,分明什么药都吃上一遍了,脉象也没什么异常,但人就是说倒就倒下了。”

秋姑姑在床榻上半瞌着眼睛,嘴唇和面色俱是苍白,缓缓抬起手,指向左丘行。

左丘行忙扑过去握紧了那只手,眼中含泪:“你的小女儿才几个月大,不能在这时候没了娘啊,姑姑你振作一点,我一定能想到办法救你的。”

秋姑姑却缓缓摇了摇头,扯出抹苦涩的笑道:“我这是心病,治不好的,孩子有你们照顾,我去的也踏实。”

左丘行不买这账,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觉间已泪如雨下:“我们照顾不来,还得您亲自照顾,姑姑你别走,你还那么年轻。”

秋姑姑的泪水也夺眶而出,手摸着左丘行的脸,泣不成声道:“我对不起你娘……我对不起你娘……”

左丘行愣了:“姑姑你在说什么?”

秋姑姑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剩下人说:“都出去,我有话对少谷主说。”

江芷看了左丘行一眼,其实有点不太放心,但也还是随其他人一起出去了。

她出来的急,没披斗篷,全身冻得直发抖。

旁边的小医女有点看不下去,对她说:“我去帮你拿件衣服吧。”

江芷说了声多谢:“我自己回去拿吧,反正离的也不远。”

对方也就没多说什么。

回房路上江芷冷得脊背都挺不直,一路低着头往前冲,一不小心便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抬头一看,是左丘和光。

左丘和光未生气,只是皱着眉嘱咐她:“走路小心点。”

江芷点头,牙根儿打着寒颤,话都说不出来,继续朝前快步走去。

但走了没两步,她忽然发现刚才的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过去的什么时候,她也这么撞在一个人的身上过。而那个人的身形气质,与左丘和光一模一样。

她一下子意识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可能性,如五雷轰顶,一瞬间连冷都感觉不到了,猛地停下来,一扭头,目光死死盯着左丘和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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