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沟底

左丘行笑了:“别闹了,李大夫怎么可能是宋钰,如果他是宋钰,又怎么可能是对我投毒的凶手。”

江芷盯着手里的字帖,道:“我过去经常为李叔写药方,总想着我的字什么时候能写得像他一样好看。左丘行,你信我,这真的是李叔的笔迹,绝无二人。”

左丘行脸上的笑慢慢沉下去,接过江芷手里的字帖,只看到上面每一个字都工整雅正,仿佛能透过字看到写字的人是何等清越的人物。

可能是心理暗示,他越看越觉得字的气韵与李大夫的气质相契合。

字如其人,字如其人……

一个惊天巨雷在他脑海里炸开,震得两耳嗡嗡作响。

然而比他更震惊的,是江芷。

之前她一直把莫要寻说的话当做无稽之谈,毕竟证明左丘和光不是左丘和光,听着实在太不可思议。

但从此刻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加上左丘行亲娘的蹊跷死亡,这个药人谷绝对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江芷对李大夫有着绝对的信任,相信不论是作为李决明还是作为宋钰,他都不会对一个孩童下毒手。

可如果凶手不是凶手,那真正的凶手又会是谁?

江芷心目中一下子出现一个可怕的猜想,神情下意识躲闪。

左丘行捕捉到她表情上的细微变化,狐疑道:“阿芷你想到了什么吗?”

江芷摇头不假思索:“没有。”

左丘行品着她的表情:“不对,你就是有事瞒着我。”

江芷内心无与伦比的纠结,把字帖从他手里夺过,强行解释:“真的没有什么,你不要再问了。”转身便将字帖送回了屋子。

左丘行对江芷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但他现在还没从李大夫有可能就是宋钰这件事上恢复过来,注意力很快便被转移。

夜里江芷还是很难入睡,脑子里想的东西太多,怎么都不消停,她甚至还有种不详的预感,感觉事情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于情,她有必要把知道的消息告诉左丘行;于理,左丘和光对她有恩,若莫要寻所言不实,她这刚能下地没两天就对救自己一命的人玩背刺,何止是不地道,简直可恶。

瞪着俩眼睛一直熬到了后半夜,江芷终于再也躺不住,坐起来长呼一口气,抓起衣服就往身上披。

药人谷万籁俱寂,木楼内外漆黑一片,烛火全熄。

江芷把厚衣服全穿在了身上,但在出木楼的一刻还是冷得一缩脖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过去她即便在北方冬日,也从不把扑面而来的冷风当回事,现在倒好,南方初冬的一点小凉风就能激起她一身汗毛。

江芷嘴角勾出抹苦笑,对自己如今这幅身子骨摇了摇头,挪动脚步,顶风向木楼后走去。

木楼后有林子,林子里有祠堂,这些是江芷早就知道的。

但她的目的既不是林子也不是祠堂,而是林子尽头一条据说深不见底的沟壑。

江芷怕遭人发现,直到摸进树林才点燃火折子,幽幽光亮照见脚下一小块路,聊胜于无。

她两只脚冻得发麻,感受不到存在一般,故而走得飞快,脚步踩在落叶上,满地沙沙响。

但她还是听出自己身后多了个人。

江芷的手默默握住腰间的八两,拐弯之际转身一刺:“什么人!”

左丘行两手一抬:“别慌!是我!”

江芷收起剑,两条眉毛紧拧:“你怎么知道我到这来了?”

左丘行抚摸心口窝,余惊未消地喘着气:“你是不是忘了咱俩的房间就挨着?你开门关门的,还能逃了我的耳朵吗?”

原来失眠的不止江芷一个。

看左丘行被吓那样,江芷有点过意不去,对他说:“外面太冷了,你回去吧。”

左丘行立刻炸毛了:“回去?你还没告诉我你大半夜来这是干什么呢,我凭什么回去啊?”

照这个情形,江芷知道是瞒不住了,最后为难道:“你知道这件事情可能会很痛苦。”

左丘行:“哦豁,和我还有关系,那我就更要知道了。”

骑虎难下,没办法,江芷把莫要寻说的话告诉了他。

冷风阵阵,左丘行心跳飞快,不可置信地看着江芷,难以相信耳朵里听到的话。

江芷指着林子外的沟壑,道:“当初你爹和你叔叔不就是掉到那里面的吗,两个人进去,只有一个人活着出来了。我想下去,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好判断这件事的可信与否。”

在江芷的预想中,告诉左丘行这个消息,他无外乎就两个反应,一是失口否认,绝不相信他爹是别人冒充的;二是直接跑去质问左丘和光,问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但在现实,左丘行并没有同江芷想象的那般激动,也可能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的脑子已经懵了,听完居然只是在原地愣了半天,过了许久才梦醒似的眨了眨眼睛。

“你现在可以选择是跟我下去还是回去。”江芷说,“若跟我下去,便是想将此事弄个明白,今后我不会再瞒你一星半点。要是不下,你现在就回去接着睡觉,权当没听我说过上面那句话,我也不会再对你提起此事,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左丘行心想,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可能吗?

从秋姑姑告诉他,他母亲的尸首脚尖朝人起,他的日子就过不回从前了。

寒风阵阵,落叶飒飒。

在这短瞬间的功夫里,左丘行活像跨越了万水千山,身心一下子老了好多岁。

是冒着头破血流的风险往前走,还是遮住耳朵蒙住眼睛往后退,这或许是一个关乎他一生的抉择。

这么大的一个抉择,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劈头盖脑就砸在他脸上了。

江芷不想在这里耽误太久,没等来回应,只当左丘行选择了后者,动身就要走。

而在她转身之际,左丘行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说:“我跟你一起。”

江芷扭头看见左丘行的表情,忽然间心生悲凉:“你可知,怀疑一旦生起,罪名便要定了。他是你爹,怀疑了他,便是怀疑了你过往的全部时光。”

左丘行扯了扯嘴角,闭眼是秋姑姑临死前满眼的悲愤。

他想不通她娘的死因,更想不通秋姑姑明知死因蹊跷,却还瞒了谷中上下这么多年。

但如果把江芷告诉他的答案带入进去,一切似乎都合理了起来。

这种痛苦不是兜头浇下的,所以他做不到大哭大叫去埋怨全世界。他就只能回忆过往的一点一滴,把里面的奇怪之处全部提出来,密密麻麻的恐惧便从脚跟生起,蚂蚁一样慢慢啃食他的皮肉,惊悚感慢慢袭来,恶寒不知不觉遍布全身。

“粉饰出来的太平不是太平,我要一个真相。”他语气决绝。

半炷香后,沟壑底下。

江芷举着火折子去观察四周,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

不过这地方可比她想象中的要简单多了。哪有什么深不见底,不过是个稍深些的大土沟罢了,想来也是防止小孩到这附近乱跑编出来的瞎话。

沟底比上面要暖和不少,江芷舒开了身,动作轻盈不少。

她抬头仔细望了望沟底到上面的高度,道:“你叔怎么死的?”

摔死的?按理来说这高度也死不了人,除非掉下来一脑袋磕在石头上。

“有说是在沟底被贼人用刀捅死的,也有说是被剑捅死的。”左丘行道,“说法不一,当时整个谷中乱作一团,他死之后没多少人把注意力留在尸体身上,都忙着重整家园。”

江芷寻思着他说的话,站在当时人的角度,轻嗤道:“也对,又不是继承人,不重要。”

左丘行想到了什么,皱起眉来:“和光同尘,和其光同其尘,这两个名字明明是我爷爷在警示整个药人谷,但因他走的早,我爹和我叔,也彻底因名字而被牵累了一生。”

同尘不在了,和光同尘便只剩和光,江芷听着这话,想到药人谷这些年避世不出,从来都只活在百姓的传闻当中,或许一切冥冥当中自有注定。

大冷天的,沟底居然还有杂草在生长。

江芷俯身拨着草丛道:“这底下这些年来都没人打理过吗?”

左丘行:“当然没有,枉死和自然死到底是不同的,我叔叔生前性格又古怪,不喜近人,谷中人只是尊他,但没多少人爱戴他,自然对这地方敬而远之了。”

江芷“哦”了一身没再问,专心检查起沟底的一草一木。

本就是来碰运气的,没有收获也在意料之中,毕竟都过去十几年了,哪有那么多蛛丝马迹可以找。

江芷舒了口气,对这个结果不知是感到可惜还是庆幸。

起身活动了下肩颈,对左丘行道:“咱们走吧。”

左丘行心里拧巴成一团,总觉得这一趟不该是空手而过,迟疑着站起来:“好。”

然后刚一抬脚,就被一个坚硬的东西狠狠绊倒摔在了地上。

左丘行鬼嚎一声,捂着脚“哎哟哎哟”不停,手伸过去一摸,摸到一只药锄,不知道多少年前扔在这儿的了,只剩下只铁锄头,手柄早烂成一堆废土。

左丘行不偏不倚,正好绊在了那只锄头上。

他气急败坏,捞起锄头就是一扔:“见鬼了真是!谁没事往里扔这东西!”

江芷走过去捡起锄头,借着火折子的光检查了一番,发现这只锄头跟外面的锄头并不一样。不仅样式很精巧,形状也比普通的锄头更锋利一些,顶端利刃尖而直,只不过外面布了一层厚厚的铁锈,所以看着面目全非。

但也不难看出,比起农具,它更像是一把武器。

江芷用手掌量了一下锄头的长度,再次问左丘行:“你说你叔是被什么捅死的?”

左丘行捂着脚泪都要飙出来了:“刀还是剑来着。”

江芷:“伤口深吗?”

左丘行:“听说是不深,但正中后心窝,被我爹背上来的时候已经咽气了。”

江芷转身面朝他,把被他扔掉的锄头又扔在了他面前。

左丘行开始不懂江芷是何意,盯着锄头瞧了半天,一下子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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