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秾接过刀,借着灯笼的寥寥光芒往刀上看去,只见光亮如银的刀身上赫然雕刻了一朵千瓣莲花,栩栩如生到仿佛伸手就能从刀上将它拈下来,比实物还要绝美几分。
他将刀还给江芷,如实交待:“莲花。”
江芷困惑,她见过在刀上刻字刻符的,刻花的还是头一回开眼,这得多大的雅兴?接回刀重新看了两眼,本来想随手扔掉的,扔到一半不知怎么又将手伸回来,用雨水把刀上的血迹冲洗干净,扛起来跑到林婉婉跟前塞猪肉似的往林婉婉怀里一塞:“你拿着这个,以后如果遇到危险,你就用它砍人。”
极好的教养让林婉婉面皮子抽抽的没那么厉害,她抱过刀的同时整个上半身不受控制往下一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握住刀柄将刀堪堪提起来,嘴一咧对江芷绽开抹极温柔的笑:“多谢江姑娘。”
江芷大喇喇一摆手:“小事小事。”
看得李秾一时间竟说不出哪个更缺心眼。
麻烦得以解除,几人很快重新上路,江芷本想上马,硬是被李秾薅着后脖领扔到了马车上让她进去休息,她打了半晚上架精力确实有所损耗,便乖乖“哦”了一声表示认同,换来李秾一脸见鬼的愕然。
江芷注意到他的表情,眉一挑问:“你吃惊什么?”
“没什么,”说着,李秾伸长手隔着斗笠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头回见你这么听话,还有点不习惯。”
江芷“嘁”了一声掀起撤帘钻进去,嘴上不忘胡说八道一句:“我脾气向来好。”
这回换李秾翻白眼。
马车继续冒雨前行,很快将满地狼藉远远甩在了后面,半晚上的有惊无险对他们来说好像只是点赶路途中的小插曲,毕竟比这更险的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回。
车厢内烛火如豆,林夫人抱着林韶在打瞌睡,林婉婉看着膝上大刀若有所思。
只有江芷啃着老面饼子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时不时哀嚎两句“太难吃了”,哀嚎完喝口水该吃接着吃。
离开临安那么久李大夫她都快忘了长什么样了,但李大夫的一句至理名言还始终盘旋在她心头——“人什么时候都不能饿着肚子办事”。
凑凑合合吃饱喝足,她身子一歪躺下准备打会盹换李秾进来休息,结果困神刚席卷而来,翻个身的功夫不知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掉下来,“咚”的一记闷响将她七魂六魄瞬间拉回个清醒。
她愤愤起身察看,看看到底是什么烦人的玩意扰人清梦,未曾想一眼瞥到的居然是个漆黑的小木盒子。
江芷一拍脑门,她想起来了。
当时她本想把这东西扔回那陌生大哥手里不管闲事的,但那群骑马的孙子跑来的及(该)时(死),正好中断她动作打断她思路,混乱之下她一抬手举剑,盒子顺势滑到了她的袖子里。
莫名其妙的事情半晚上遇到了一连串,怎么想都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干脆不想,盒子一捡顺手扔到了包袱里,躺下继续与周公约会。
马车夜行三十里,中间江芷出去和李秾调换了下,她赶路,他休息,只是他的休息不是进车厢小憇,而是坐在车厢外披着蓑衣闭上眼睛养会神,就算打完盹了。
直到天际第一缕光亮刺破层层昏暗拔地而起,他们终于到了传闻中的“云水溪”。
镇子不大,依山傍水,地方不及宣州十分之一,到时天刚蒙蒙亮,街边还没什么人,唯有水声潺潺。
照旧李秾挑好客栈,江芷安排好马的口粮,若说与之前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这回多了俩大的一小的。
她还不知道自己得睡到什么时候起,干脆把钱袋子往林婉婉手里一塞让她们娘仨想买什么买什么,除了吃喝外还有什么事只管找李秾,原话是这样说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很多时候确实比我靠谱那么一滴滴。”
林婉婉只是笑,没说话。
江芷天亮时分扑到床上,直睡到下午未时三刻才醒,醒来脑海中混沌一片,昨夜经历的一切如同梦境一般,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反正没那么想计较其中原因了,她全身又酸又累,肚子里还空空如也,最想干的只有吃东西。
李秾知道她喜欢什么口味,也没等她自己再拿着菜单子纠结,早在她房中传出洗漱动静就已向伙计报菜名,估摸等到她下楼,饭菜也正好上桌。
小地方人少,美人更少,店里突然来了个如花似玉的粉衣姑娘,食客路人无不纷纷侧目,看得林婉婉总不自觉低头闪躲,心中后悔不该下楼,可不下楼又见不到江姑娘,她没什么事不好去她房间贸然打搅,唯一能碰面的机会只有在这里等她了。
二楼某扇门被“嘎吱”推开,随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楼梯响起,一楼所有嘈杂喧闹的声音立即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投向正在下楼的窈窕身姿。
李秾注意到周围的异常,剥虾的动作停下来,抬头往楼梯上一望,正好撞到刚沐完浴的江芷。
为什么知道她刚洗过澡,因为这祖宗头发洗干净从来没有擦的时候,估摸最多拧几下水就披在脑后等自然晾干,不过她头发比一般人要黑,即便乱糟糟的散着,也衬的眉目皎洁肤若凝脂,天生一张无需涂脂抹粉的好皮相。
有这张脸支撑,就连身上平平无奇的象牙白袍子都变得仙气起来。
江芷从出门就觉得身上刺拉拉的不得劲,不过她饿得急,心里只惦记着填饱肚子,细枝末节的事情都没往心里去,等到半个馒头下肚了,饥饿感有所缓解,那种刺拉拉的感觉却依旧没有消失,她终于忍不住抬头看,立刻碰上无数双盯着她一眨不眨的眼珠子。
她不知道别人为何看她,只知道被看的感觉很不爽,所以慢条细理嚼完馒头咽下,环顾一周懒洋洋道:“再看眼珠子抠出来。”
语气谈不上狠,甚至可以说是温和,偏偏配上那双眼睛里的嫌弃厌恶就冰冷到让人不敢造次。
众人浑身一抖,立即低头扒饭。
江芷继续喝粥啃馒头,不爽的同时不忘碎碎念:“这家店其他吃饭的怎么那么奇怪,我又不是财神爷,看上一眼还能保佑他们暴富发财娶老婆。”
说时夹了只虾仁丢进嘴里,一本正经道:“不过厨子蛮不错的,虾居然都是剥好的,回头得包个红包。”
李秾:“……”
他觉得她长那俩眼睛是用来喘气的,合着坐下这半天难道没发现虾壳都在他这边吗?
吃着吃着饭,江芷发现李秾也在看她,不过眼神与其他人不一样,淡然中似乎夹杂着些许的……幽怨?
她一抹嘴:“你看我干嘛?”
李秾想了想道:“长得好看不让人看?”
江芷智商重新上线,指着他大吃一惊道:“你学我说话!”
李秾:“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江芷:“你过分!”
李秾:“我乐意。”
旁边的林婉婉喝茶看戏。
饭没吃完架先吵上,江芷骂骂咧咧不忘喝粥,李秾补刀同时不忘剥虾,等怼完吃完,江芷站起来活动了下脖子,感觉后背酸痛的厉害,忽然灵光一现对李秾道:“对了,你是不是还欠我一次捏背?”
李秾没想到她这时候提起这茬,便咳嗽了声道:“回头再说。”
江芷把手往腰上一掐,那若有若无的流氓气质又开始呼之欲出,“啧”了一声道:“干嘛?想反悔?”
李秾深吸了口气,稍稍凑近她低声道:“你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我手放你背上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江芷心道我又不是没穿衣服,但类似“没穿衣服”这种话她是不敢对李秾说的,便选择弯腰婉转一点对他道,“谁说一定要在这了?你可以去我房间给我捏啊!你不知道赶一夜马车我肩膀后背有多不舒服,你不信你捶捶看,僵的跟石头一样——”
“停!”李秾愁的额头都快出汗了,“坚决不行,林姑娘不也在这,你让她去给你捏。”
还进她房间,亏她想得出来,江家镖旗就在这摆着,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江家大小姐,今天他进她房,明天江湖上就能传出各种惟妙惟肖的鬼扯言论,到时候别说跳进黄河,跳进秦淮河都洗不清。
江芷扭头望了林婉婉一眼,委屈巴巴道:“林姑娘……”
林婉婉颇为愧疚道:“我也想,但力气太小,在家中也未学过给人捏肩捶背,实在是爱莫能助。”
这不怨她,谁家大小姐没事学伺候人的活,也就李秾摊上个老胳膊老腿的爹不得已自学了些推拿按摩之术,命苦如他在家伺候完老的在外还得伺候姓江的,横竖是逃不过。
得知林婉婉也帮不了她,江芷从掐腰流氓变成瘫在椅子上的可怜乖崽,人大概都有这种劣根性,对于某件事情若想不起来也就那么过去了,可若突然想起来,完成不了就抓心挠肝的难受。
现在对她来说捏背就是让她抓心挠肝都想干的事情。
江芷垂头丧气哼唧半天,最后装作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抬头冲李秾哀嚎:“好哥哥,求你了。”
一句话甩出来她自己都惊呆了,心道原来说话不带脑子是真的存在的,僵硬完猛地站起来恢复如常:“算了不捏了我上去了。”
腿一迈刚想溜之大吉,手腕就被一只手猛地抓住。
李秾抬眼盯着某人连头发丝儿都逐渐僵硬的后脑勺,好气又好笑道:“你刚叫我什么?”
“再叫声听听。”
李秾:“听说有人觉得我越来越像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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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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