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祈收回手,淡淡一笑道:“怎么不能是我?”
另一边。
从慕容鑫说“还追什么”的时候就已经跑回原地纠结坐哪的江芷目睹那叔侄俩从头到尾的动作,情不自禁来了个意味深长的“哦——”,尾音拖很长,调子九转十八弯。
“怪不得慕容鑫直到现在没成家……慕容家这,玩挺大啊?”
李秾往她嘴里塞了颗剥好的葡萄:“吃你的吧。”
江芷嚼着葡萄眉一挑,不置可否。
后来慕容老爷子果真又被追了回来,却不是急着给自己过寿,而是来震着点场子。
柱子后面的俩叔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慕容鑫居然站起来直接照慕容祈的脸给他来了一下,要不是有人冲上去拉架,就慕容鑫的架势,慕容祈不残废也得要半条命。
这位未见其人早闻其名的“小九爷”刚进场时江芷还暗暗感慨了下,没想到钱串子成精似的慕容鑫居然能有个这么芝兰玉树的亲叔父,心道:“同样是慕容家的人,差别怎么就那么大。”
而眼下这芝兰玉树的青年被人从地上颤颤巍巍扶起来,头冠歪斜嘴角带血,面上青一块紫一块活似开了颜料坊,饶是再风度飘飘的人也没办法不狼狈。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不知道慕容鑫是在发什么羊癫疯。金蟾司在场的几个狗腿子一拥而上大体还没了解计策先想好了——“公子你不要慌,当下虽然人多眼睛杂,但你可以说自己是喝醉了把九爷当成得罪过你的二世祖了,虽然云水溪最大的二世祖就是你自己,但这不重要,等会假装酒醒给九爷当面陪个罪再说笑两声,这事在所有人心里也就翻篇了。”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其实这法子最简单也最有用,谁关心你真喝醉假喝醉,表面功夫做一下既是给别人台阶下也是给自己台阶下。
正当几个狗腿子沾沾自喜于自己的绝世头脑时,他们的公子、云水溪二世祖领军人物、慕容家最后的独苗,抄起一只被当贺礼的翡翠如意就朝慕容祈脑袋砸去!
那如意扔的极准,几乎呈直线形朝慕容祈砸去,头部足有成年男性拳头大小,落在人脑袋上不死也得刨个坑。
就在满堂哗然尖叫连连时,一只斗笠自门口的方向飞来正好截住如意去路,二者相撞只听“嘭”一声轻响,如意率先落地,摔了个稀里哗啦的粉身碎骨。
一脸肃穆的慕容怀负手而入,头顶乱糟糟的鸡窝头,身后跟着不知何时出去的江芷。
小姑娘手里拎了串紫到发黑的葡萄,嚼着葡萄的两颊一动一动,眼睛镇定自若扫了圈满地狼藉。
这寿宴让这家人给过的,真够味。
慕容怀眼睛瞥了下慕容祈的伤势,确定没有大碍步伐越发迅速朝慕容鑫径直走去,到了跟前二话不说照着膝盖就来了一脚,风烛残年的小老头看着毫无威胁力,发起火来力气却是大的惊人,慕容鑫被踹得踉跄几下,要不是身后有人扶着,当场跪下都是轻的。
“你们这群龟儿子整天都在发些什么疯?”慕容怀道,“就非得把老子气死才甘心是吗?”
慕容鑫低着头顶嘴:“说了多少遍了,我是你孙子,不是你儿子。”
“那你们这群龟孙子就非得把爷爷我气死才甘心是吗?”
这时被簇拥到一旁检查伤口的慕容祈冷不丁补充:“爹,没有‘这群’,他是你孙子,我是你儿子。”
慕容怀愣了半晌一拍脑门,语气颇有些痛心疾首:“怎么就没事造了那么多不听话的东西。”
说着先转身对着众人一揖:“让诸位见丑了,今日老朽寿辰本该让大家歌舞尽兴无问其他,奈何孩子不懂事让各位保守惊吓,大家接下来可以放心,以上的荒唐事不会再出现,大家放心等待开宴。”
有他这一番话,人群中的窸窣之声顿时少了许多,慕容怀好人似的讲完话转身,头往江芷耳边一歪道:“我装的像吧!”
正常人装疯子很常见,疯子装正常人这绝对是第一例,以至于在场所有人都没看出来破绽。
江芷点头:“挺像的。”说着把手里的葡萄揪下一颗塞老人家手里,“再接再厉嗷!”
慕容怀得到象征奖励的葡萄,捧在手里开心的像个七老八十的孩子,闻闻摸摸就是舍不得吃。
默不作声救完场,江芷功成身退回到李秾林婉婉身边。左丘行昨天作死吃冰酪吃太多,从今夜下半夜开始往茅房跑,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反正等江芷过去看他时人已经没力气下床了,脑袋扎枕头里光哼哼不说话,一副油尽灯枯的可怜模样,就是在他们走时不忘拉紧江芷袖子,费劲千辛万苦从嗓子眼里挤出句:“不要忘记……给我打包一份……红烧……狮子头。”
李秾猜出她出去一趟是搬慕容怀去了,但他想不透她是怎么让个疯疯癫癫的老人家陪她演戏的,便将自己的疑问全盘托出。
江芷双手托腮看着舞姬们隐藏在纱衣下面的纤细腰肢,不假思索道:“我跟他说我手里的葡萄是在天上摘的,吃上一颗可以长生不老,吃上两颗可以成仙,只要他按我说的做,我就可以给他好几颗葡萄。”
李秾:“……”
李秾:“这也行?”
江芷煞有介事点头:“上次你教我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师夷长技以制夷罢了。”
宴席一共三场,三场共四个时辰,下午开始,夜里结束,十分漫长。开头等一曲舞毕,餐前小点用完,才到正式开宴的时候,而在开宴以前,务必会有无数自我感觉优越的家伙将自己精心准备的贺礼郑重拿出来与其他来宾暗中比个你死我活,非得将一堆花钱就能买的玩意分出个三六九等不可。
慕容怀惦记着江芷手里剩下的葡萄,安安分分坐在高座上当起了吉祥物,除了偶尔两眼发直,其余与常人无异。若有宾客跟他说话,慕容鑫自会代他回答,言谈举止大方有趣,与之前拿如意砸人的家伙有天壤之别。
江芷老实吃着自己的,目光在慕容家祖孙三代人脸上扫了圈,最终停留在慕容祈那张姹紫嫣红的脸上,心中不由诧异。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慕容祈顶着张开花馒头似的脸已经很惨了,但她就是对他同情不起来,不仅同情不起来,在他视线和她相撞的时候她心头还会情不自禁一凛。
正中主座上,慕容怀望着角落里自己那脸上跟开染坊无差的可怜儿子,有点赌气似的质问慕容鑫:“你小叔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样把他往死里打?”
慕容鑫倒酒的手抖都不带抖一下,四平八稳给自家疯爷爷斟了杯脱缰,心平气和道:“他碰到我了,我犯恶心。”
一杯烈酒下肚,老头子感觉自己全身的气血都翻涌起来,经年混沌泥泞的脑海中似乎通了一条干净清爽的小路,他打了个酒嗝,双目短暂的清明:“你爹娘奶奶都走的早,扔下个比板凳高不了多少的你整天嗷嗷大哭,其他叔叔伯伯又都忙,我一介老头子不知道如何照料比雪花还柔嫩的幼儿,是你小叔在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年纪就把你带在身边悉心照顾。我记得有一年冬夜里你突然得了风寒,那天刚好府医休沐回家,外面飘着鹅毛似的大雪,你小叔怕下人手脚慢耽误你就医,拿厚氅裹着你亲自驾马驱车带你去找郎中,后来你没了大事,我一摸他的手,整个已经冻僵了……”
慕容怀揉了揉眼睛,絮絮叨叨道:“我一个老头子都还记得,你怎么能忘了呢?”
慕容鑫的表情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沉下来,只是背对着众人,没有让除了面前的慕容怀之外的人看到他的静寂。
“我没忘,”他忽然道,“所以我才不能见到他。”否则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
慕容怀长叹一声,略显疲惫:“罢了,你们小年轻的心思我这种老古董已经猜不透了,横竖都是自家人,打打闹闹的也正常,但你不能太过分。鑫儿,你不能只记得我是你爷爷,而忘了我也是他父亲。”
慕容鑫点头,眸中情绪波涛汹涌又趋于平静:“我知道了。”
到底是唯一的孙子,说完他慕容怀就觉得自己话重了,头往前一探压低声音道:“不过爷爷肯定还是最疼你的,有好东西我都是最先想到你,想完你才想他。”
说着偷偷摸摸的从袖里摸索着什么东西,一脸高深莫测道:“把手伸出来,我这就给你。”
早已过了弱冠之年的慕容鑫乖乖伸出双手去接,仿佛回到了幼年时候和还没有夭折的弟弟妹妹们站成一排等母亲派发点心。
老头在袖子里摸索半天,最终滚到孙子掌心里的不是点心,是颗圆滚滚的胖葡萄。
慕容鑫哭笑不得:“这就是您给我说的‘好东西’吗?”
慕容怀忙不迭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生怕音量大了宝贝就会被人觊觎似的。
“这不是普通的葡萄,是王母娘娘蟠桃园里结的葡萄。”慕容怀指着葡萄煞有其事道,“吃一颗就能长生不老,我就有一颗,一颗全给你,你看爷爷对你好吧?”
慕容鑫瞅了瞅葡萄,又瞅了瞅自家老爷子,人傻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