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鑫只是偶尔脑子容易疯魔,却并不是没脑子。他也不知道是哪位兄台脑回路如此清新脱俗,连蟠桃园里结葡萄这种瞎话都好意思说出口,这回结葡萄,下回是不是还能结苹果橘子大萝卜?简直扯淡。
见孙子迟迟未动嘴,慕容怀着急道:“赶紧吃了啊,万一被别人知道了可了不得!”
慕容鑫在心中叹气,心道:“这老爷子啊……”接着把葡萄塞嘴里连皮带肉一起嚼碎咽下,咽完还张嘴给他看,表示自己已经吃干净了。
慕容怀“嘿嘿”傻笑出声,笑完却又愁思满面起来,慕容鑫不解,便问:“我都已经听话把葡萄吃了,您还叹什么气呢。”
老爷子两眼发直,不知是看满堂宾客推杯换盏还是看门外寂寥祥和的茫茫夜色,喃喃道:“我的小鑫儿啊,以后就只能是一个人了。”
吃下“长生不老果”的人会永远不死,这是无数凡人所追求的终极愿望,而代价就是孤独,无边的孤独,你将看着自己的亲朋好友在岁月长河中一个接一个被河水吞噬,而站在岸边的你毫无办法,哪怕你离河再近,河水也不会溅你身上分毫。
慕容鑫当然知道不能把疯子的话当回事,但在听到“以后就只能是一个人了”的时候不免还是心惊肉跳了一下,沉默半晌没说出话来。
场下宾客最喜欢的嘚瑟礼物环节还在如火如荼进行中,介绍时神情一个比一个隆重,被请上来的东西无一例外不是什么所谓“东海夜明珠”就是“传世青花瓶”,慕容鑫嘴上赞赏,实际眼皮掀都没掀一下,也就在对方最后来句“祝慕容老先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时能多少舒展点眉头。
他倒是真心想让爷爷寿比南山,虽然这老东西偶尔让他很心累,但也只有在他面前,他还能当上一次孩子。
听人叨叨半天,不止高座上的人累,江芷都累了。
来来回回几样子寿礼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她满脑子都是“还不开饭还不开饭”,早吃完早结束早点回去收拾明天上路要带的东西。
李秾注意到她的百无聊赖浑身难受,故意问:“身上有虱子?”
江芷停止自己上半身不倒翁似的摆动弧度,停顿片刻后道:“嚯,被你一说后背倒真有点痒,你给我挠挠。”
“大庭广众之下,不合适。”李秾道。
若放往常她肯定手往腰上一架要让他和自己说道说道“哪不合适怎么不合适干嘛不合适”,但因为发现林婉婉对他俩关系误会大的不是一点两点,她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和李秾太过于亲密了,她自己倒没什么,可李秾将来可是要娶媳妇成家的,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恣意妄为影响他名声啊,万一到时候真没人跟他怎么办?
江芷经过一系列深谋远虑的思想斗争,最终一反常态的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是挺不合适的,我去让婉婉给我挠。”说着身子一转面朝林婉婉扑过去了。
当她那句“是挺不合适”说出口时李秾还只当她开玩笑,直到她面朝别人他才确定她是认真的。
他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总之闷闷的不大舒服,将视线从江芷后脑勺上收回来,破天荒举起酒杯仰面灌了一口。
那边江芷趴林婉婉大腿上像被顺毛的猫似的乖巧,眼睛闭着,嘴角微微上翘,时不时指挥:“再往上一点点,嗯……再往左一点点,对就是这,力气再大点,哎对了这样正好。”
舒服的就差学猫咪踩奶打呼噜。
在她昏昏欲睡之际,耳畔只听“哗”一声响,随即传来满堂人的惊叹声。
江芷眉头一动,下意识睁开眼,视线赫然撞上一副栩栩如生的太上老君图。
图像上的人手拿蒲扇身穿道袍头戴道冠,须发皆白,俨然是副仙风道骨的老神仙模样,而精妙的地方不在于此,在于这老神仙竟和慕容怀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外界传说慕容家以道法挽救云水溪立足于天下,老君又是道学祖师爷,故意将老君的面貌画的与慕容怀入木三分,其中拍马屁之意不言而喻,若非要说点特别的,就是这马屁拍的相对更为走心一些。
画像后面,手拿画轴的青年朗声道:“从去年年底开始在下便在四海寻找最为出色的画师着手准备这幅画,终于在今年开春有幸结交被外界喻有‘画仙’之名的郎秋音郎老前辈,郎老前辈听闻是为慕容老先生贺寿而作画,喜不自胜,坚持分文不取,亲自将各色宝石磨成粉替代普通颜料,连续数月不眠不休,这才有了这幅光鲜华丽的老君图。”
江芷听完闭眼轻嗤:“鬼扯,还坚持分文不收数月不眠不休,人家是画画的还是普度众生的?有大才之人往往骄傲自负不愿为权贵所效劳,他这幅画不晓得怎么得来的,经过自己的一番润色便有了如此感人肺腑的缘由,居然也有人信。”
事实证明,不光有人信,信的还不少。
在场宾客无不钦羡青年好运气能得遇画仙郎秋音,连慕容鑫都让人把画送到跟前多看了两眼,神情很是愉悦。青年那番话引得江芷嗤之以鼻却格外戳他的心坎儿,毕竟没人不喜欢被重视的感觉。
而这幅画最终的主人慕容怀却毫不在意,举着酒壶恣意喝他的,举止疯癫口齿不清,旁人当他喝醉,江芷晓得他只是装不下去正常人了。
游走在江芷背上的纤纤素手停下挠痒的动作,江芷睁眼望去,见林婉婉望着画,神情专注认真,眼里却全无欣赏之意,过了许久才在满堂称赞中缓缓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江芷道:“这幅画怎么了?”
林婉婉道:“没什么,只是画得并不算太好——”
本只是两人间的悄悄话,却没想到那青年的耳朵如此之尖,在林婉婉话说一半时便突然扬声打断:“郎秋音的画还不好?姑娘眼光甚高啊!”
霎时,满堂安静,所有眼睛齐刷刷盯在两名小女子身上。
林婉婉还是头一次面对这种突发状况,心中不知所措到极点,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也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道:“并非我眼光高,只是不好便是不好。”
青年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眼里的敌意越发明显:“那你说说,这幅画不好在哪?”
林婉婉抿了抿唇,没敢说话。
江芷低声道:“没事,你有什么说什么,这里……应该没人打得过我。”真是出来久了被生活摩擦几次就晓得收敛二字怎么写了,她以前哪里会说“应该”,说应该的功夫八成已经动手了。
有了江芷这句话,林婉婉轻吁了口气,款款道:“郎秋音的画,用色明艳华丽,重形而不重韵,有力而没有神,乍看精美绝伦,细看空洞无物,满纸皆是粉墨堆砌的精致,既没仙气,也没人气,华而不美,艳而发腻……”
一席话毕,青年脸都绿了,想找出反驳的点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拐弯抹角的揶揄:“看来姑娘比在场所有人都懂画呢,合着我们都是错把鱼目当珍珠的蠢物,只有你是真火眼金睛啊。”
林婉婉低头咬着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脑筋直着长的江芷却突然点头附和:“说得不错。”
好了,这下不止送画的人脸绿,看画的人脸也跟着绿了,除了慕容鑫托着腮饶有兴致在几人身上打量一圈,最终望向林婉婉道:“林姑娘好见解,想必平日里也是阅画无数才能有此造诣吧?”
林婉婉赶忙摇头:“这些都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他说郎先生的画模仿不得,容易将人往坑里带,要临摹也是临摹昔日天下第一画师魏云起的手笔,可惜魏师傅去的早,留下的遗作也尽数被毁……”
这时青年开腔:“原来姑娘也是出自书香门第之家,既有此家教见解,想必水平定然不在郎先生之下,不如当场作画让我们大家开开眼界?”
林婉婉真的要哭了,再次摇头:“我画得并不好。”
“哎,姑娘不要谦虚了,在场这么多人看着,你若拂我的面子,岂不是让我下不来台?快快来人,纸笔伺候!”
下人的腿都还没开始往外迈,众人只听一声“等等!”娇弱如鸽子的紫衣姑娘身旁又站起位雪肤乌发的白衣少女,少女许是有些困,眼皮未完全撕开,冲青年摆了摆手人便往门外走:“不必如此麻烦,她过去画过的画我还留着一张没扔打算用来包油条呢,等着啊,我这就去拿。”
青年瞠目结舌,慕容鑫出乎意料,林婉婉心如擂鼓。
她哪有画过什么画啊!江姑娘不会睡着了在梦游吧!不会吧不会吧!
李秾站起来追上去:“我跟你一起。”
江芷张口本想答应,想了想又拒绝:“不必,你留下来陪着林姑娘吧,总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说完转身抬腿便走了。
李秾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没动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自己的座位坐下,二话不说继续斟酒。
相处这么久以来,林婉婉头次见从不生气的李公子脸这么黑过。
写完看了一遍发现自己好短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8章 挠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